奠基礼刚结束，鞭炮碎屑还沾在苏晚月白锦袍的袖口呢，她望着影七消失的那个街角，心里一紧，指甲不自觉地使劲，都快掐进掌心了。
老吴是她从医馆伙计里精心挑出来的，以前走南闯北跑过商队，那脚力和眼力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会儿他应了声 “是”，动作就像片被风轻轻卷走的落叶，三两步就混进了人群里，连衣角都没带起半点响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追过去了。
“在想什么呢？” 顾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像炭火一样的温度。他刚把禁军打发走，玄色官服上还留着柳婉儿挣扎时扯乱的丝线，看着有点凌乱。
苏晚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攥住了他的衣袖，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
“影七。” 她垂眸盯着地上还没燃尽的爆竹纸，说道，“影一失踪前，影七可是他最信任看重的暗卫。暗卫营里有规矩，影字卫除非有死讯传来，不然绝不可能叛逃。”
顾昭听了，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这动作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给她一个承诺：“那就等老吴的消息吧。”
申时三刻的时候，老吴的暗号 “笃笃笃，哒哒”，敲在了医馆后窗上。苏晚正在给隔壁张婶的小孙子处理被猫抓的伤口呢，听到这串短三长两的叩击声，手底下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 这是他们早就约好的 “有线索” 的信号。
她把药棉递给青禾，转身的时候给顾昭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后院柴房，就看到老吴额角挂着细细的汗珠，身上穿的粗布短打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深色。老吴赶忙说道：“那家伙出了城门往南走，绕了三条巷子，最后钻进了城南那座破茶楼。我蹲在对面酒肆二楼盯着，看着他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破茶楼？” 苏晚皱起眉头，“城南那片早被洪水冲垮了，除了流民，谁会往那儿去啊？”
“就是说啊。” 老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瓷，“我捡的，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呢。那茶楼虽然看着破破烂烂的，可门槛倒扫得干干净净，不像是流民落脚的那种脏乱样儿。”
顾昭接过碎瓷，捏在手里对着光看，只见那釉色泛着青：“这是官窑的东西。” 他抬起眼时，眸色深沉得就像深夜的潭水，让人看不清里头藏着什么，只说了句：“备马。”
城南的风 “呼呼” 地刮着，裹着一股河腥气直往领口灌，苏晚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顾昭骑马在前头，她坐在他身后，能明显感觉到他后背绷得紧紧的，像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出箭去。
到了破茶楼，那茶楼的匾额 “聚仙楼” 三个字都只剩半块了，木梁上结着蜘蛛网，可奇怪的是，并没有那种积年累月的尘土。顾昭翻身下马，带起一阵风，门轴 “吱呀” 一声响，惊飞了梁上的两只麻雀。
“空的。” 顾昭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茶楼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他踢开脚边的断凳，就看到青砖地上有几道新鲜的拖痕，墙角炭盆里的灰烬还泛着余温，好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待过。
苏晚蹲下身，从炭灰里小心翼翼地拈起半片纸角，上面的墨色还没干呢：“太... 后... 有...”
“太后有请。” 顾昭突然出声。他站在二楼楼梯口，手里捏着一张字条，那字迹一看就是影七的 —— 暗卫营的人，连笔迹都是统一教过的。
苏晚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她想起今早奠基礼上，柳婉儿最后说的那句 “总有人会让你输”，想起在御书房里柳婉儿掉落的素帕，更想起三日前顾昭说沈相书房里有写着 “苏晚干政” 的纸。此刻这张字条就像一根细细的针，一下子扎破了所有看似没关联的线头，让底下纠缠的暗网露了出来。
“太后的人？” 她忍不住问道。
顾昭把字条折好，收进袖子里，指尖在袖口的暗纹上轻轻叩了一下 —— 这是暗卫营特有的标记，然后说道：“去慈宁宫。”
很快，他们就到了慈宁宫。苏晚发现，慈宁宫的门槛比她想象中要矮一些。青荷掀着朱红门帘迎接他们，她一下子就闻到了那熟悉的沉水香，可仔细一闻，里面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儿。
太后坐在软榻上，鬓边的东珠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暖光，看到他们进来，眼尾的笑纹就像揉开的茶渍一样：“苏姑娘的医馆开得热热闹闹的，哀家这宫里可冷清得很呐。”
苏晚福身行礼的时候，注意到了青荷的手。那双手生得特别美，手指像葱白一样，可此刻却紧紧攥着茶盘的边缘，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茶盏里泡着碧螺春，可香气里那丝甜腥味儿却更浓了 —— 苏晚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这是曼陀罗的味道，特别淡，混在沉水香里，不仔细辨别的话，几乎察觉不出来。
她垂眸盯着茶盏，水面倒映出太后那看似慈和的脸，问道：“太后召见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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