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渐渐停歇。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水洗过的灰蓝色,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弱的光晕,给湿漉漉的古城墙垛口镶上了一条模糊的金边。空气清冷而新鲜,混合着泥土、落叶和被雨水浸泡过的青苔气息。“归处”的天井里,青石板被雨水浸润得颜色深黯,倒映着上方一小片天空和石榴树枝叶的残影,积水处漂浮着几片被风雨打落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卷曲的石榴树叶,显得有几分寥落。
贾长安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林薇那条带着偏执意味的短信,像鬼魅般在他脑海里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窗外雨声渐歇时,他才勉强合眼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眶干涩。他躺在床上,听着屋檐残留的雨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的、间隔越来越长的“嘀嗒”声,心里一片烦乱。
苏青瓷昨夜那番关于“边界”的话,虽然一时点醒了他,但冷静下来,现实的复杂性却让他感到无力。林薇的性格他了解,一旦认准的事情,很难轻易放弃,尤其是当她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时,更会变得不依不饶。他几乎可以预见,下个月15号之后,他在西安的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正面冲突,他又该如何应对?是再次严词拒绝,还是……或许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了断,哪怕场面会很难看?
他烦躁地坐起身,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苏青瓷为他准备的、已经冷掉的茶杯上。瓷杯是细腻的白瓷,上面有着淡淡的青花缠枝纹,雅致非常,一如它的主人。看着这杯子,他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一丝。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还有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归处”,还有一个……会默默给他留一杯茶的人。
他起身洗漱,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暂时驱散了部分疲惫。下楼时,天井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整洁,积水被扫净,落叶也归拢到了一角。石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着早餐,厨房里也静悄悄的。贾长安正有些诧异,却看到苏青瓷从一楼的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紫檀木盒子。
她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高领羊绒衫,搭配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头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子绾在脑后,比起平日的素雅,更多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看到贾长安,她微微颔首:“早,贾先生。”
“早,苏小姐。”贾长安回应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那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有轻微的磨损,但木质温润,透着一股古意。
苏青瓷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将盒子放在石桌上,打开盒盖。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整齐摆放着一些画具:几管用了一半的国画颜料,几支粗细不同的毛笔,笔洗、调色盘,还有一叠用宣纸包裹着的、边缘有些泛黄的画稿。
“下雨天,潮气重,把这些老物件拿出来透透气,免得生了蛀虫。”苏青瓷轻声解释着,动作轻柔地取出那些画具,用一块柔软的细布仔细擦拭着。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抚过那些带有岁月痕迹的物件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温柔。
贾长安这才想起,赵安邦似乎提过,苏青瓷是学过画的,而且功底不俗。他走近几步,看着那些虽然旧却保养得极好的画具,忍不住问道:“苏小姐以前是学国画的?”
苏青瓷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工笔?还是写意?”贾长安对国画了解不多,只是出于好奇和想找些话题,打破这略显沉闷的早晨。
“都学过一些,后来……偏向工笔多一些。”苏青瓷的声音很轻,像是不太愿意多谈。她拿起一管赭石色的颜料,管身已经有些干瘪,标签也模糊了,“这些颜料,还是以前用的,有些都干了。”
贾长安看着她专注侧脸,忽然觉得此刻的苏青瓷,与平日里那个从容打理民宿的老板娘形象有些不同。眼前的她,更像一个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艺术家,或者说,一个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某些旧梦的女子。那些画具,似乎是她与过去某个自己的唯一连接。
“为什么……后来不画了呢?”贾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记得赵安邦语焉不详地提过,苏青瓷来西安开民宿,似乎是“有故事”的。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苏青瓷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贾长安以为她不会回答,正准备岔开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了,声音飘忽得像从天边传来:
“画画……需要一颗很静很纯粹的心。那时候,心乱了,画出来的东西,也就没了灵魂。”她停下擦拭的动作,目光落在那一叠用宣纸包裹的画稿上,眼神复杂,“而且,有些路,走着走着,就回不去了。”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贾长安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遗憾?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他曾经也以为会在投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成就一番事业,可最终却狼狈离场。人生似乎总是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转折,逼迫着你放弃一些东西,选择另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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