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李家坳的风就带上了刀子似的冷。李二柱却浑身是劲,天不亮就扛着斧头往山上跑,要砍些粗壮的松柏枝,好给新房扎篱笆。路过春杏家时,见她正站在院里扫雪,红棉袄在白雪映衬下,像朵新开的红梅。
“早啊,春杏。”他停下脚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春杏直起身,扫帚往雪堆上一靠,脸颊冻得通红:“这么早去山上?天寒地冻的,小心路滑。”她从兜里摸出个布包递过来,“俺娘煮的姜茶,你揣着暖手,路上喝两口。”
布包热乎乎的,隔着粗布衣裳都能感觉到温度。李二柱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的,赶紧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是他昨天用粗布缝的,里面装着炒热的粗盐。“拿着,别冻着。”
春杏捏着暖炉,看着他往山上走的背影,红棉袄在雪地里越来越小,心里却暖烘烘的。她低头扫雪,扫帚划过冻硬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倒像是在数着日子——离三月初三越来越近了。
李二柱把新灶盘在碾房的东头,用的是他特意从镇上买来的洋灰,掺着细沙和头发,抹得平平整整。灶台边缘还嵌了圈鹅卵石,是他从溪边捡的,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闪着光。春杏来帮忙时,蹲在灶台前摸了又摸:“比俺家的灶台亮堂多了。”
“等烧起火来更旺。”李二柱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用火柴点着——那火柴是他用攒的钱买的,比火折子方便多了。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脸上都泛着红。
“俺娘说,结婚那天要在新灶上煮红鸡蛋。”春杏往灶膛里添了根细柴,声音轻轻的,“说这样日子才能红红火火。”
“中。”李二柱点头,看着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突然说,“俺买了块红布,想让你给新房剪些窗花。”他从里屋拖出块红绸布,在她面前展开,红得像团燃烧的火。
春杏的眼睛亮了亮:“俺学过剪喜鹊登梅,保证剪得好看。”她指尖抚过光滑的绸布,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俺娘给你做了双新棉鞋,说冬天穿草鞋冻脚。”
棉鞋放在竹篮里,黑布面,千层底,鞋头绣着朵小小的元宝纹。李二柱穿在脚上,不大不小正合脚,棉絮蓬松得很,像踩在棉花上。“暖和!比俺那双旧棉鞋强十倍。”他原地跺了跺脚,惹得春杏直笑。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李二柱请了里正和李老实来家里吃饭。他娘杀了只养了半年的老母鸡,春杏送来一篮白面馒头,还亲手炒了盘花生,说是祭灶用的。里正坐在炕头,喝着李二柱酿的米酒,笑着说:“二柱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想当初你们娘俩刚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们熬不过去呢。”
“全靠村里照应。”李二柱给里正添了杯酒,“尤其是大爷和春杏家,没少帮衬。”
李老实捋着胡子笑:“都是应该的,你这后生实诚,配得上春杏那丫头。”他转头对春杏娘说,“我看就定在三月初三吧,三六九都是好日子,正好赶在春分前后,不冷不热的。”
春杏娘笑着点头:“俺们没啥意见,就听大爷的。”她给春杏使了个眼色,春杏红着脸低下头,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饭后,里正和李老实去看新房,春杏帮着收拾碗筷,李二柱跟在她身后,在灶房门口拉住她的手:“等结了婚,俺天天给你烧火。”
春杏的脸更红了,抽回手去抢他手里的碗:“谁要你烧火,笨手笨脚的。”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眼里的光比灶台上的油灯还亮。
过了年,天气渐渐转暖,山坡上冒出了嫩黄的草芽。李二柱开始给新房糊窗户,糊的是春杏剪的窗花,喜鹊登梅、鸳鸯戏水,红彤彤的贴了满窗,看着就喜庆。春杏来送嫁妆时,见了那些窗花,笑着说:“你糊得歪歪扭扭的,还不如让俺来。”
“俺这是特意留着点缝,透透气。”李二柱嘴硬,手里的糨糊却洒了不少,滴在新做的褥子上,惹得春杏又气又笑。
嫁妆不多,却样样实在:两床新棉被,被面是水红的绸缎,绣着百子图;一个红木箱子,是春杏爹亲手打的,锁扣擦得锃亮;还有些锅碗瓢盆,都是新置的,用红布包着,透着股新鲜劲儿。
李二柱把嫁妆一件件搬进新房,春杏跟在后面,指挥着他把箱子摆在炕边,把棉被叠在柜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发间的银钗上,闪着细碎的光。李二柱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光绪二十七年的春天,真是甜得让人心里发颤——他盼了这么久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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