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生这两天,可遭老罪了。
白天跟着大家一同下地干活,晚上直接被扣在生产队的学习班挨训,做检讨。直到半个月后,才在赤脚医生的求情下,被放了回来。
他整个人都瘦变形了。
形销骨立。
“知雾,我回来了。”他进院时, 杨知雾正带着翠枝,在院里的杏树下晾晒药材。
杨知雾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他现在已经被整个村子的人唾弃,都知道他从结婚就开始装病,在家吃软饭,让媳妇养他二十多年。
“杨知雾,你这样整我,你有意思吗?我是你男人,我丢脸,你能落到什么好处?”他在杨知雾面前站定,阴恻恻的盯着她。
“你怎么这么恶毒,我的名声臭了,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嫁到我们家来!你想让我的几个儿子都打光棍是不是?”
“孟景生,你给我打住。这个罪名我可提不起,你装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儿子?”杨知雾冷笑,“明天,咱们两个就去婚姻登记处离婚。”
“我死都不离。”孟景生已经怨恨上杨知雾,觉得他有今天,都是她害的。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六从屋里冲出来,“妈,我听到我爸的声音了,他人在哪?”
“走了。”
“啊!”小六追了出去。
他很快追上孟景生,一把将他拦住,“爸,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孟景生觉得寒心,这些天,他遭受了那样的待遇,他的几个孩子,没一个去看他的。
“爸,你别生气。我这几天不去看你,是我妈不让。”
小六说完,有些自责。但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爸和他妈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推到她妈身上,总没错。
“爸,要不你想想办法,我们不在农村呆了,去城里生活。”
“我进城要饭啊?”孟景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觉得这个儿子真是读书读傻了,城里要是那么好生存,谁都跑去了,还能轮到他们。
“爸,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小六不安的搓了搓手。
“其实都怪小舅,他又不喜欢医术,干嘛拿着偏方不放手。给我们不好吗?从书里随便拿出一个偏方卖掉,都能换不少钱回来。有了钱,你和我妈,哪里还用出这份苦力。”
他这一句话,立刻点燃了孟景生心里的怨念。
杨家人不是瞧不起他吗?
他一定要拿到偏方!
“小孩子懂什么,回去后别乱说话。”孟景生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小六看着他的背影。
神色里露出一抹不屑。
上辈子,如果他没猜错,偏方最后落到了他爸手里。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省城活得那么滋润。
他爸这个人太自私了!
为了隐瞒手里有偏方的消息,可以死遁,可以对他妈的生死无动于衷。这种人,不配当谁的父亲,更不配当谁的丈夫。
小舅的偏方没丢,就算真丢,也是在他爸手里。
小六又在外面停留了一会,这才跑回家。
“你不是去找你爸了,还回来干什么?”杨知雾问他。
“妈,我没追上他,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待我们全家。要是他这些年好好干活,咱们家的日子肯定……更上一层楼。”他跑得呼呼直喘,目光却落到药材上面。
“妈,你们这是药材?”他上辈子虽然是外科医生,但是常用的药材,还是认得的。
“嗯。”
“能卖钱吗?”他眼神中满含期待。
“还不知道,我想试试。”杨知雾静静的看着这个最小的儿子,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包括着一些别的内容。
审视和探究。
但她没把此时的小六放在心上。目前的小六,,要仰她鼻息而活!
“今天是你做饭吧?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她说。
“哦,我现在就去做。”小六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翠枝才往厨房走。
“不是我说你小六,做饭还用妈提醒你。你今天又不上学,赶紧做,我都饿了。”老四一脸不高兴。他在盛丹家干活,哪天晚上不是进屋就吃饭。
看看盛丹家,再看看他们家。
没有可比性。
人家盛丹的爹是瘫痪,是真不能干活,你再瞧瞧他爹,光装病就装了二十几年。这份毅力,他都得大喊一声佩服。
这也就算了,他妈还要求所有人排班做饭。
这个家,他是真呆够了。
他又想到小舅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一时间心痒难耐。就怪他妈,送上门的自行车死活不要。
傻子。
要不是没有自行车, 没脸去见盛丹,他早找她去了。
“老五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杨知雾问老四。
“他啊?回来的路上听说付木匠摔倒了,他非要去看看。非亲非故的,滥好人一个。”老四转头去压水洗脸。
他们家吃饭时,桌上放着自制的煤油灯。老四不满的嘟囔,“不是有电灯吗?干嘛不用?在盛丹家吃饭,那电灯亮堂堂的才好。”
“妈说电费太贵。”小六接话。
“吃个饭,没电灯你找不到嘴?”杨知雾道,“省电就是省钱,家里这么多人,吃吃喝喝,哪样不要钱。”
玉泉村。
孟景生摸黑敲开李寡妇家的门,心疼得李寡妇当场就哭出了声。
“阿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装病的事情,被揭发了。没事,我能挺住。卫华,我来是找你商量一下,咱们搬去城里的事。”
“阿生,你要带我进城?”李寡妇脸上一喜,“可是偏方拿到手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还没有。等我一拿到手,咱们就走。离开这个烂泥潭一样的地方,开始我们全新的生活。”
李寡妇虽然失望,还是点头。
“等进了城,我就再给你生一个孩子。”
“那小……”孟景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寡妇捂住嘴,“小心隔墙有耳。”
孟景生也没多想,顺从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李寡妇把他送出门外。
孟景生一路摸黑来到镇上,找到杨春风家。
杨春风家没点灯,应该是人没回来,住在马站了。
他几下撬开窗户,翻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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