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躺在冰冷的废墟与尘土之中,残垣断壁的碎砾深深嵌入他的背脊,带来阵阵钝痛。但这外在的痛楚,远不及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煎熬。林峰那一拳蕴含的雄厚气血,如同烧红的铁水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络寸寸撕裂。气血彻底失控,在狭窄的经脉里左冲右突,冲击着五脏六腑,喉头不断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唯有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然而,身体的创伤,比起心灵上那血淋淋的伤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陪衬。
胸口似乎还残留着林峰靴底践踏的触感,那沉重的、带着侮辱性质的碾压,将他最后一丝尊严也踩进了泥泞。耳边回荡着林峰及其跟班肆无忌惮的嘲笑,那些污言秽语,尤其是对父母极其不堪的侮辱,如同淬毒的匕首,一遍遍剜刮着他的心脏。
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怀中那空荡荡的触感。
那枚温润的、父亲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没了。那是父母留给他不多念想中,最为贴身、也最承载情感的一件。他还记得父亲将玉佩递给他时,那双宽厚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记得母亲温柔地为他系上红绳时的叮咛。如今,这一切都被林峰如同抢夺战利品般强行夺走,揣入了那肮脏的怀中。
无力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吞噬。他眼睁睁看着恶徒闯入家园,侮辱至亲,夺走遗物,肆意凌辱自己与身边之人,却连一丝有效的反抗都做不到。武徒五重对八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差距悬殊到令人绝望。这种无力,比单纯的肉体疼痛,要痛苦千万倍。
少爷……少爷…… 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蝶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摔疼的胳膊和满身的尘土,踉跄着扑到林尘身边。看到林尘满身血污、脸色惨白如纸、右臂不自然弯曲的惨状,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尘土中溅开细小的水花。
少爷,您怎么样?别吓小蝶啊……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恐慌。她试图将林尘从废墟中扶起来,但她力气太小,林尘又受伤不轻,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反而牵扯到林尘的伤处,让他闷哼出声。
对……对不起,少爷……小蝶吓得缩回手,哭得更凶了。她只能跪坐在林尘身边,用自己相对干净的袖口,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尘嘴角和下巴不断溢出的鲜血。冰凉的布料触碰到皮肤,带着少女微弱体温和泪水的湿润。
她一遍遍地擦拭,但那血迹仿佛擦不完,新的血沫又不断渗出。她又急忙跑回屋内,端来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是仅剩的少许清水。她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清水,更加轻柔地擦拭林尘脸上的血污和尘土。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停地吸着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在死寂的小院里,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她看着少爷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着他身上青紫的淤痕和扭曲的手臂,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在小蝶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哭泣中,林尘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他用未受伤的左臂,勉强支撑着地面,在小蝶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一步一踉跄地回到了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重重地躺在了冰冷的床板上。
小蝶为他盖上那床薄硬如铁的旧被,又忙着去烧水,寻找可能存在的、最低级的疗伤草药,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屋子里忙碌着,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柳絮。
——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彻底笼罩了听竹苑,也笼罩了林尘的心。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凄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破洞,投射下几块斑驳惨白的光斑,如同祭奠的烛火。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带着深秋的肃杀。林尘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睁着双眼,望着头顶那被蛛网和灰尘占据、隐约可见残破瓦片的屋顶。
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右臂骨折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痛,体内紊乱的气血稍稍平复,但依旧滞涩不堪,如同冰封的河流。然而,这些都无法吸引他丝毫的注意力。
他的眼中,没有泪水。
泪水早已在那七日守孝和随后的屈辱中流干。
此刻,他眼中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深处,反复回放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林峰嚣张的嘴脸,恶毒的言语,碾压般的力量,以及……玉佩被夺走时,那怀中骤然失去的空荡和冰冷。
这次的惨败,与之前的资源克扣、驱离旧居、人情冷暖都不同。这是最直接、最野蛮、最践踏尊严的正面击垮!它像最后一根千斤重的稻草,轰然压垮了他内心深处对家族或许还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血脉亲情?什么家族规矩?什么长辈公正?在赤裸裸的实力和权力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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