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把切好的广肚放进沸水锅里,又丢了几片姜和葱段,“这一步叫‘焯水’,得用沸水,既能去最后一点腥味,又能让广肚的形状定住,等会儿煨的时候不会散。”
水再次沸腾的时候,广肚的边缘微微卷起来,像朵刚要开放的花。
李明远立刻把广肚捞出来,放进冷水里过凉,又用纱布轻轻吸干表面的水分。
小杨看得眼睛都不眨:“原来做一道扒广肚这么麻烦啊,光准备工作就这么多步骤。”
“豫菜的‘麻烦’,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李明远把处理好的广肚放进砂锅里,让广肚均匀地铺在锅底,又往砂锅里加了点高汤,刚好没过广肚,“咱豫菜讲究‘五味调和,质味适中’,不偏咸、不偏辣、不偏甜,要的就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可这‘适中’二字,最难拿捏。就像这扒广肚,高汤不能加太多,不然广肚的鲜味会被盖过;也不能加太少,不然煨不透,嚼着发艮。”
他把砂锅盖盖上,又把灶台的火调小了些,让火苗刚好舔着锅底。
“接下来要煨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不能开盖,不能搅动,不然热气跑了,味道就串了。”
说完,他走到操作台边,拿起一块姜,开始细细地切姜丝。姜丝切得极细,像头发丝似的,均匀地落在白瓷盘里。
小杨闲着没事,就蹲在灶台边,看着砂锅里的热气慢慢从锅盖缝里冒出来,带着越来越浓的香味。
“远哥,你说咱明远楼还能好起来不?”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他虽然才来三个月,可也对这满是老物件的馆子有了感情,更不想看着李明远这么辛苦,最后还是落个倒闭的下场。
李明远切姜丝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切,动作依旧平稳:“能。只要这豫菜的手艺还在,明远楼就不会倒。”
他想起昨天晚上,父亲把他叫到书房,从箱子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皮上写着“豫菜菜谱”四个大字,是爷爷亲手写的。
父亲说:“明远,这菜谱里记着咱豫菜的老手艺,也记着明远楼的根。你大伯他们想改,想做快餐,可那不是咱明远楼的本分。你爷爷常说,做豫菜,先做人,得有匠心,不能急功近利。现在明远楼难,可难的时候,更不能丢了本分。”
那本菜谱很沉,拿在手里,像拿着几代人的心血。
李明远翻了几页,里面记着扒广肚、牡丹燕菜、黄河鲤鱼焙面的做法,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爷爷用红笔写的批注,“高汤需吊足三日”“鲤鱼要选黄河里的活鱼,一斤半重最佳”。
看着那些字,李明远就想起小时候,爷爷在厨房里教他做菜的样子,那时候明远楼生意好,后厨里挤满了学徒,爷爷站在灶台边,声音洪亮:“咱豫菜是‘中国菜系之母’,伊尹创烹饪理论的时候,就在咱河南;彭祖善烹,也在咱河南。咱得把这手艺传下去,不能让它在咱手里断了!”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李明远走到灶台边,先把火关掉,又等了三分钟,才慢慢掀开砂锅盖——一股更浓郁的香味立刻涌了出来,砂锅里的广肚吸饱了高汤,变得晶莹剔透,琥珀色的高汤裹在广肚上,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小杨忍不住凑过去,眼睛都亮了:“这也太好看了吧!比我在老照片里看到的还精致!”
李明远没说话,拿起长柄勺子,轻轻把广肚翻了个面,又往砂锅里加了少许盐和料酒,再开小火,慢慢扒制。
“这一步叫‘扒制’,要让广肚充分吸收调料的味道,还要保持形状完整,不能弄碎了。”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里,就只有这一锅扒广肚。
小杨拿出手机,轻轻拍了几张照片,又在笔记本上记着:“师傅,你这手艺,真是匠心独运呀。我得好好学习。”
李明远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火调得更小了些。
他知道,光靠他一个人,光靠明远楼一家馆子,很难让豫菜振兴起来,可他更知道,只要有人还在做正宗的豫菜,只要有人还记着豫菜的历史,豫菜就不会真的消失。
就像这锅扒广肚,哪怕要泡发三天、吊汤两天、煨制一个时辰,哪怕没人懂、没人吃,他也愿意做下去——这是爷爷传给他的手艺,是明远楼的根,更是豫菜的魂。
又过了十分钟,李明远终于关掉了火。
他用勺子把广肚小心地盛出来,摆放在白瓷盘里,每块广肚都整整齐齐,然后又把砂锅里的高汤过滤了一遍,淋在广肚上,最后撒上少许切好的姜丝和香菜叶。
一盘扒广肚,就这样做好了——色泽琥珀,香气浓郁,广肚软而不烂,入口即化,高汤鲜而不腻,回味悠长。他轻轻夹了一块广肚,放进嘴里品尝。
小杨凑过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师傅,这扒广肚也太香了。”他也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块广肚,放进嘴里。
刚一入口,他的眼睛就亮了:“好吃!这味道太正宗了!既有广肚本身的胶质香,又有高汤的鲜,还有姜丝的清香,一点都不腻,符合豫菜‘五味调和’的特点!”
李明远看着小杨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点希望。或许,豫菜的振兴,真的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或许明远楼,还有豫菜,真的能在新时代,重新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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