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沉,任府后院。解决了泼天的富贵烦恼后,更接地气的“体面”烦恼浮出水面。
任长卿瘫在竹椅上,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愁得像条晒蔫的咸鱼:“银子嘛,有华兰妹妹火眼金睛把关,总算有了着落。可这‘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哪一礼不得有个德高望重、能镇得住场子的长辈出面?总不能让十三娘她男人李延年穿上长衫冒充我二大爷吧?”他越想越绝望,“盛家那是清流门第,最讲规矩!咱们俩在这东京城,简直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位神仙长辈?”
对面的谢玄正没形象地啃着一个甜瓜,汁水淋漓,闻言含糊不清地道:“嗐!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殿试放了榜,你名次高高的,说不定就有那慧眼识珠的座师看上你,到时候你‘扑通’一跪,声泪俱下:‘恩师啊!学生自幼失怙,形单影只,如今连媳妇都娶不上啊!’说不定人家一心疼,就答应了呢?”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场景就在眼前。
任长卿丢过去一个白眼:“然后呢?座师一看,哦,原来收个学生不仅得辅导功课,还得包办婚姻?吓得立马把我逐出师门!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他没好气地叹气,“罢了罢了,眼下也只能等放榜后,看看风向再说了。”
正愁云惨淡间,门房来报,黄皓黄崇明先生来访。
只见黄皓——、平日颇有些持重的中年文士,此刻却像喝了十斤烈酒,满面红光,脚步虚浮地冲了进来。他先是对着任长卿草草一揖:“恭喜贤弟高中!”任长卿也回礼道:“黄兄,同喜同喜。”然后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正在啃瓜的谢玄。
下一秒,让任长卿差点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黄皓一个箭步上前,竟对着嘴角还沾着瓜籽的谢玄来了个几乎九十度的大揖,声音激动得发颤:“谢先生!谢大家!晚生黄皓,拜读《水调歌头》,如聆仙乐,五内俱沸,夜不能寐!‘明月几时有’一问,惊天地泣鬼神!‘但愿人长久’之愿,抚慰千古离人之心!请先生务必受晚生一拜!”那架势,恨不得当场掏出笔墨求个签名。
谢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手忙脚乱,差点把甜瓜扣自己脸上,慌忙跳起来躲开:“哎哟喂!黄老哥!黄先生!您快别!折寿!折寿啊!咱俩谁跟谁,您这拜的我心里发毛!”他一边躲,一边用眼神向任长卿疯狂求救:‘这什么情况?!’
任长卿忍着笑,上前解围。黄皓却一把抓住谢玄的胳膊,如同抓住了稀世珍宝,热情洋溢地发出邀请:已在樊楼备下雅集,无数文坛好友、知音才女正翘首以盼,只等谢大家莅临指导!
任长卿心中瞬间明了。他自己需低调,但谢玄正需要这样的机会扬名立万,为日后铺路。于是他轻咳一声,对谢玄道:“二哥,黄先生盛情难却。樊楼文会,皆是风雅之士,于你学问文章大有裨益。你便随黄先生去切磋交流一番吧,只是需谨言慎行,莫要贪杯误事。”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成全了黄皓,也点了谢玄。
谢玄也是个机灵的,立刻懂了任长卿的潜台词:去吧皮卡丘,去收割你的粉丝吧!他立马换上风流倜傥的笑容,对黄皓道:“既然黄老哥和诸位同道如此厚爱,小弟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走!且去会会诸位高人!”说完,几乎是被亢奋的黄皓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院子里重归宁静。任长卿摇摇头,失笑:“这都什么事儿……”随即又叹了口气,继续发他的愁。
翌日,东华门外。
天刚蒙蒙亮,此地已是人山人海,沸反盈天。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以及各种汗味、早点味混合的复杂气息。今日殿试传胪,注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任长卿和谢玄带着阿宝等几个护卫,早早挤到前沿。他面色凝重,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再次严肃叮嘱:“都给我精神点!眼睛放亮!若是见到那些衣着光鲜、眼神绿油油盯着我、身边还带着壮汉的家伙,甭客气!护着我,冲出去!目标:盛府!我们任府太远了不安全。路线:最短那条!记住,绝对不能再被人捉了去!”阿宝等人如狼似虎地点头,摩拳擦掌,组成一个警惕的人墙。
正说着,只见盛长柏穿着一身极其端正的蓝色直裰,领着足足二三十号精壮家仆,排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那阵仗,不像来看榜,倒像来清场。
“明远兄。”盛长柏走到近前,一丝不苟地行礼,表情严肃得如同在参加祭孔大典。
“则诚?”任长卿看着这“盛家军”,有点懵,“你这是……?”
盛长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家父吩咐了。言道今日东华门外,人心浮动,恐再生‘榜下捉婿’之不良风气。明远兄乃国家栋梁之选,亦关乎……呃,关乎两家清誉,断不容有失。故特命我率家人前来,协助明远兄维持秩序,务必确保明远兄能安然、体面地应对放榜事宜。”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保护之意,又死死绷着“于礼不合”那根弦,坚决不提前喊出“姐夫”二字,严谨得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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