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缸粗陶的缸沿冰凉刺骨,像三九天冻透的铁皮。李凤兰枯黑的手攥着一块半湿的旧抹布,正用力地、一下一下擦拭着缸口残留的盐渍和碎菜叶。冬储的酸菜已经封了缸,灰白的粗盐粒密密实实地压在深褐色的粗布盖子上,隔绝了空气,也封存了一冬的咸酸滋味。两口半人高的粗陶大缸,像两个沉默的、披着霜甲的卫士,蹲在院角背风的墙根下,守着这一家子过冬的咸淡指望。
秋阳斜斜地挂在西天,惨白寡淡,像兑多了水的苞米面糊糊,泼洒在院子里,没什么暖意,只把冻了一夜的硬土晒得更梆实,踩上去“嘎吱”响。风不大,却刁钻,裹着深秋的寒气,像无数根浸了冰水的细针,从衣领、袖口、裤脚缝里往里钻,刺得人骨头缝都发酸。卷起的细碎尘土打着旋儿,扑在脸上,又冷又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孙大脚裹着件洗得发白、棉花都滚了疙瘩的蓝布棉袄,缩着脖子,像只冻僵的鹌鹑,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堆着笑,一步三晃地挪了进来。
“李婶子!忙着呢?”孙大脚的声音拔得老高,带着一股子刻意过头的热乎劲儿,像刚出锅的粘豆包,烫嘴又粘牙。她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却像耗子似的,飞快地往院角那两口腌菜缸上瞟了一眼,又贼兮兮地扫过空荡荡的院子——王大柱他们哥几个上山砍柴还没影儿呢。
李凤兰手里的抹布没停,眼皮都没撩一下,只从鼻子里挤出个短促、带着冰碴子的“嗯”,算是应了。她心里门儿清。孙大脚这号人,就是刘寡妇那通挑拨离间的“老鸹叫”放出来的头一个炮仗。这快嘴婆,准是被人当枪使了,来探口风,顺带拱火。
孙大脚见李凤兰不咸不淡,脸上那层笑有点挂不住,像糊歪了的窗花。但她还是往前凑了凑,凑到腌菜缸边,踮着脚,抻着脖子往缸里瞅,嘴里“啧啧”有声,像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哎哟喂!李婶子!您老今年这酸菜腌得可真是……海了去了!瞅瞅这满满登登两大缸!够吃到来年开春了吧?啧啧啧!您可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能干!太能干了!”
李凤兰眼皮都没抬,手里的抹布依旧“沙沙”地蹭着粗粝的缸沿,那声音单调、枯燥,像钝刀子刮骨头。
孙大脚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搓着手,冻得通红的指头互相揉捏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终于把话头拐上了正路:
“李婶子……听说……队里猪圈那头大黑猪……快该宰了?”
“嗯。”李凤兰还是一个字,像块冻硬的土坷垃。
“啧啧啧!”孙大脚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缸沿上,“那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看着就招人稀罕!今年……按工分排……您家……啧啧啧……肯定又是头一份儿吧?那肋排!那后鞧!那肥膘厚的!啧啧啧……一刀下去滋滋冒油!准能分上顶顶好的肉!熬油渣!炖酸菜!香掉大牙!”
这话听着是捧,可那语气,那眼神,却像陈年的老醋坛子翻了盖,一股子掩不住的酸溜溜直往外冒。尤其是“头一份儿”和“顶顶好的肉”这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钩子。
李凤兰手里的抹布停了。她慢慢直起腰,那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一双眼睛,像两把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锥子,淬着寒光,冷冷地、死死地钉在孙大脚那张堆满假笑、冻得发红的脸皮上。
孙大脚被她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骨“嗖”地窜起一股寒气,脸上的笑容像被冻僵了,僵在那里,不上不下,难看极了。
“工分换的。”李凤兰开口了,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像冻透的土坷垃砸在冰面上,又冷又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该多少是多少。队里的规矩,钉是钉,铆是铆。”
她把手里的抹布往缸沿上一搭,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和盐粒,动作沉稳得像在敲定一面鼓:
“肋排也好,后鞧也罢,肥膘也好,杂碎下水也罢……”
“都是队里按工分簿子上的红戳戳,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该我家得的,一粒肉星子也少不了。”
“不该我家得的,多看一眼……”
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刻薄:
“……都嫌臊得慌!臊得慌你懂不懂?!”
她往前一步,逼近孙大脚。枯瘦的身形不高,却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凛冽的寒气。那双淬了冰锥子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孙大脚冻得发紫的嘴唇、躲闪的眼神、还有那身洗得发白露出棉絮的破袄:
“孙大脚,你有功夫在这儿眼馋我家的肉……”
李凤兰的声音陡然转沉,像冰河开裂,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洞穿肺腑的鄙夷:
“不如……把你那点心思收收!多刨俩地瓜蛋子!多捡点柴火棍子!多挣俩工分!”
“把你家那点工分堆堆高!垫垫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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