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脑子里全是小芬出嫁时那泪眼婆娑的样子，还有周家老婆子那张刻薄寡淡的脸……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就……怎么就信了周家那点花言巧语！把闺女推进了火坑？！
“娘……”王大柱看着母亲这副样子，又急又怕，“那……那咋办？要不……我去小河村……看看三姐？”
李凤兰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大柱，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又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挣扎。
去小河村？
现在去？
黑灯瞎火？
去了说什么？
直接闯周家？
万一……万一马老蔫听错了呢？万一只是婆媳拌嘴呢？她这么兴师动众地闯过去，不是给小芬添麻烦？让周家更恨她？更搓磨她？
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小芬在挨打？在挨骂？在受苦？她这个当娘的，就这么干等着？！
两种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撕扯！像两头发狂的野兽！她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最终，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沉，带着胸腔的共鸣，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再睁开眼时，眼里的暴怒和疯狂稍稍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疲惫。
“去啥去！”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黑灯瞎火的！去干啥？！添乱吗？！”
她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火钳，动作僵硬地塞进灶膛里，拨弄着那点微弱的火星。
“睡觉！”
她背对着儿子儿媳，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明儿个……再说！”
说完，她不再理会任何人，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炕边，脱了鞋，和衣躺下。背对着所有人，脸朝着冰冷的土墙。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子，不甘心地噼啪响了两声，随即彻底熄灭。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
王大柱、赵春花、张秀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孩子们也吓得缩在炕角，不敢出声。
李凤兰躺在炕上，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土墙。墙皮斑驳脱落，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周家老婆子那恶毒的咒骂声，仿佛穿透了十几里地的寒风，清晰地在她耳边回荡：
“丧门星！”
“赔钱货！”
“不下蛋的鸡！”
闺女……小芬……
一滴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洇湿了冰冷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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