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肺部感染如同退潮的毒沼,在顶级医疗和向导自身诡谲生命力的双重绞杀下,终于偃旗息鼓。低烧的潮红彻底褪去,那撕心裂肺的憋闷喘息化作了偶尔几声压抑的、带着轻微胸腔共鸣的轻咳,如同冰层深处传来的遥远余震。
三个月。从东北那片永冻地狱的血与火中挣扎而出,在生死边缘反复徘徊,在记忆的废墟里迷失沉沦,又在强制疏导的冰冷余烬中病弱煎熬……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压缩。
当那场凶险的感染终于退却,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也在白羽那具被反复摧折、又被3S级变异体向导诡异自体修复能力强行粘合的身躯里,悄然萌动。
冰封的湖面,并非无声无息。细微的裂痕,在无人察觉的深处蔓延。 君凛撤去了那张恒温医疗床,但主卧依旧保持着恒定的暖意。白羽不再终日昏睡,也不再像初归时那样,只能在阳光光斑里凝固成一座无魂的冰雕。
她开始活动。以一种极其安静、极其缓慢的方式。更多的时候,她选择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沙发的位置极好,一侧紧邻着巨大的落地窗,白日里能承接最丰沛的、经过防弹玻璃过滤后变得柔和的天光;另一侧则对着君凛半开放式书房的方向,能感受到他如同冰川般稳固存在的精神力场。厚实的长绒地毯将地暖的温度无声传递。
她不再总是睁着空洞的眼睛。那双曾倒映深渊、蕴藏星海的漆黑瞳孔,渐渐褪去了纯粹迷失的浓雾。里面开始沉淀下一些东西——一种属于成年人的、带着疲惫与审视的沉静,虽然依旧缺乏鲜明的情绪色彩,却不再是彻底的虚无。
她开始阅读。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深邃星云图案的纸质书籍,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旁的小几上。它并非君凛刻意放置,更像是白羽在无意识的摸索中,从府邸某个尘封的书架角落翻找出来。那本书的纸张边缘有些泛黄,散发着旧书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微涩气味。
白羽蜷在沙发里,纤细的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赤着的双足收拢在身下,足尖微微抵着温暖的沙发面料。银灰色的长发没有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和胸前,有几缕滑落,垂在摊开的书页上。她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印刷着古老天文观测数据和晦涩理论模型的文字上。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在她苍白的指尖和泛黄的书页上投下清晰的轮廓。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客厅里只剩下地暖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极其细微的、书页被翻动时发出的、如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
她看得极慢。有时一页会停留很久很久,久到君凛从繁复的星际战报中抬起头,以为她已经维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但当他凝神感知,那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总会适时地、极其轻微地响起,打破那凝固的寂静。她的目光在那些艰深的符号和冗长的数据链上缓缓移动,里面没有求知若渴的炽热,也没有理解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沉静的专注,仿佛那些文字本身,就是一个个需要被安静注视的、冰冷的符号迷宫。她在看,却更像是在用目光丈量这沉默世界的另一种维度。
君凛坐在书房的光屏前,冰蓝的瞳孔扫过屏幕上滚动的加密信息流,精神力的核心却始终分出一缕最敏感的触梢,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沙发那个安静阅读的身影上。 他“看”到阳光在她银发上流淌的光泽。 他“听”到书页翻动时那细微的、却如同惊雷般震撼他灵魂的沙沙声。 他“感知”到她周身那依旧浩瀚冰冷、却不再无序狂暴的精神力场——它们如同被驯服的星尘,随着她沉静的呼吸和专注的目光,在她周身缓缓流淌、沉淀,形成一种奇异的、稳定的星轨。
这是破冰。属于成年白羽的认知碎片,正从记忆的深海废墟里,被那诡异而强大的自体修复力一点点打捞、拼接。它们尚未形成清晰的图案,却已不再是彻底的混沌。她不再仅仅是恐惧的载体,她开始用沉静的注视,重新丈量这个对她而言依旧陌生而巨大的世界。 君凛端起手边温热的红茶,杯壁的温度透过骨瓷传递到指尖。
冰蓝的瞳孔深处,那片亘古不化的冰川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沉重地涌动。他看着她沉静的侧影,看着她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看着她银发垂落的光泽。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骨碟相碰,发出一声极其清脆、却又瞬间消融在寂静中的轻响。
沙发上的身影,翻动书页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仅仅一瞬。 随即,那沙沙声再次响起,缓慢,稳定,如同冰层之下,终于开始流动的、无声的星河。
书页的微光,是这漫长寒冬里,第一粒被点燃的、温暖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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