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顺着满是污垢的玻璃窗,切开房间里的昏暗。
王小虎睁开眼。
没有半分迟疑,他翻身下床,把那块已经变成翡翠般通透的养魂木揣进怀里,又将剩下的四百三十六块钱仔细地叠好,放进另一个口袋。
他推开门,招待所前台那个昏昏欲睡的胖女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清晨的青州,像一台刚刚预热完毕的巨大机器,街上有了行人,早点铺的蒸笼里冒着白气,一切都充满了活人的味道。
王小虎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东最大的玉石市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个浑身尘土、但眼睛亮得吓人的半大孩子,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城东玉石市场,是青州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一条长街,两边全是店铺,从高档的品牌珠宝店,到门口摆着切割机的原石作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刺耳的打磨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王小虎没在这些光鲜的店门口停留。
他像一头有明确目标的狼,径直穿过主街,钻进了后面几条更加狭窄、破旧的小巷。
这里的店铺,明显要简陋得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石屑粉尘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他按照范蠡的指点,寻找着。
终于,在一条小巷的尽头,一个几乎要被旁边新开的快递站挤得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家店。
没有招牌。
只有一个褪了色的、歪歪扭扭的“雕”字,写在乌黑的木门上。
门是虚掩着的,店里很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对着一块石头疙瘩发呆,手边的工具,落满了灰。
王小虎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接活吗?”
那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隔着厚厚的镜片,打量着王小虎。
“做什么?”声音嘶哑,带着久不与人交流的生疏。
王小虎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养魂木。
他没直接递过去,只是放在自己满是灰尘的掌心,摊开。
那块通体翠绿、内部仿佛有光华流转的木牌,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就像一颗被点亮的星辰。
老工匠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摘掉了老花镜,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住了那块养魂木。
他干了一辈子雕刻,玉石木料,经手上万件。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非木非玉,质地温润,最可怕的是,仅仅是看着它,自己那因为常年劳作而僵硬酸痛的关节,竟然都舒缓了几分。
是宝贝!
真正的宝贝!
老工匠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就被一种匠人见到顶级材料的狂热所取代。
“你想……雕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磨成九颗珠子,大小一样,打孔,穿成手串。”王小虎言简意赅。
“就……就这么简单?”老工匠愣住了,“这等神物,不雕个龙,刻个凤,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就要珠子。”王小虎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开个价吧。”
老工匠的眼珠,转了转。
他看王小虎年纪小,又是一副山里出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这料子太好,费神,也费工具。”
王小虎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收回手,作势要把养魂木揣回怀里,转身就走。
“哎!等等!”老工匠急了,一步跨过来,拦住他。
“小兄弟,价钱好商量嘛!”
“三百。”王小虎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静,“我只有三百。你做,现在就开工。不做,我找下一家。”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拿着家传的宝贝,出来随便找人加工。
那份对这块“神物”价值的漫不经心,反而让老工匠心里犯了嘀咕。
难道这小子背后有高人?
这东西,他家里还有很多?
老工匠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
房租,水电,还有孙子的学费,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那块翠绿的养魂木,又看了看王小虎那双清澈却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眼睛,用力地咬了咬牙。
“三百就三百!不过我有个条件,加工的时候,你不能看,得在外面等。”他还是不死心,想看看能不能偷摸藏下一点边角料。
那点边角料,都够他吃半年了。
“不行。”王小虎一口回绝,“我就在旁边看着。不然不放心。”
他的理由,简单粗暴,却也合情合理。
老工匠最后一点念想,也破灭了。
“行!算我倒霉!”他没好气地说道,一把接过养魂木。
木牌入手,那股温润的、充满生命力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再废话,走到那台老旧的打磨机前,打开了开关。
刺耳的噪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老工匠的双手,在接触到养魂木的瞬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稳,准,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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