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默了一瞬,忽地笑了笑,笑意很苦:“我确是写字的。你是谁?”
“看火的人。”阿芷说,“也看皮。”
男子笑意淡去:“你是‘鸩’?”
“不是。”阿芷摇头,“我是煎药的。药有苦的,有淡的。你这包‘血砂’,苦得太直,放在土里,明日会让人心里一凉。你想凉谁的心?”
男子不答。他忽然松开手,把那袋砂递过来:“拿去吧。今晚我也算见了‘礼’的刀。刀并不在你手上,在你主子。”
“你谁的?”阿芷不接。
“谁也不是。”男子轻声,“我是‘阙门’上的一支笔。有人让我写一行字——‘礼乐崩坏在今朝’。我不写了。”他看着阿芷,“因为我看见你们在给礼补皮。补得这么细。补皮的人,手上应该也会疼。”
阿芷看了他一眼,伸手把砂接过,反手塞入他怀:“回去。明日你仍站在‘阙门’上,写你该写的。写‘礼存于人心’。”
男子怔住。他想起白日里某位上官在堂上拍案,口里吐着“妖术”“阵法”。他又想起今日太常寺发下的仪程,字字规矩。他不知该信谁。眼前这个女人把袋子塞回他怀里,语气像在厨房里叮嘱徒弟:“别把盐下多了。”
“你不怕我再来?”他哑声问。
“你来不来,风会知道。”阿芷道,“风乱,绳结会抖;你动,黛会暗;你心揣着砂,走路的脚音会比白日重半寸。我画风,听土,也看脚步。你再来,我也认得你。”
男子没再说话。他拾起木匣,走进更深的夜。阿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疼。她懂这种疼。泥炉火稳时,人愿意坐下。火一猛,人就想跑。她把这丝疼压下,把乐架弦旁刚才那道极浅的划痕抚平,然后又在“角”弦末端重新调紧半分,像给一根神经做复位。
**
将近五更,郭嘉独自往蔡府去。天色未亮,东边的云像一张铺开的纸,等第一笔墨。他在风里走,脚步不快。袖中的鱼胶纸被体温暖了一层,柔软似活。
蔡文姬已起,屋内茶热。她指尖按在焦尾断口,一寸一寸抚木性。郭嘉进门时,风铃轻响,她抬眼:“你来了。”
“我来让你先听。”郭嘉把“听风簿”放在案上,又把仪门的粉、黛的配方置于旁,“礼要行,风会乱。你听过三处,就能明白哪一处该停。你若觉得哪一处哀,我便停。”
蔡文姬看他半晌,轻轻道:“你把刀给了我,又把耳也给了我。你不怕我真的停了你要紧的那一拍?”
“怕。”郭嘉答得太快,以至于像没有思索,“但更怕走过了头。”
他咳了一声,不重。蔡文姬把茶盏推近:“我也怕。怕你用礼杀人。礼杀人更疼,因为它不留血。”
郭嘉低一眼:“所以我来。”
“给我一个我能按住你的手的凭证。”她伸手,“不是话,是东西。”
郭嘉想了想,把袖中的小镜递过去:“这镜是‘准’,也是‘欲’。你看见它在谁身上太亮,你便摔碎它。你摔碎,我不拾。”
蔡文姬接过,镜面映出他眼里的疲色,和灯下那点若隐若现的金。他转身欲走,她又道:“那根丝——你留在器物上,也留在自己心上?”
“留了。”郭嘉笑了一下,“昨夜我练‘停’。今晚我练‘等’。明日,我在礼里练‘轻’。”
蔡文姬看着他背影,忽然他说:“郭祭酒,你真是个病人。”
“是。”他未回头,“病得怕死。怕死的人,才肯给刀别人握。”
他出了门,天边第一笔墨落下。风一动,府中风铃先丝后竹,末尾压一记骨。节律稳。他心安了一分。
**
清晨,城中传言起:有巡夜工匠在鼓棚下拾到“天谴之书”,劝众莫出。又有人说太常已择“最吉之日”,天子亲主祭,诸神必佑。两股消息互撞,市井一时半信半疑。午后另一条消息盖过两者:少府监在坊间贴榜,招募百姓“观礼队”。榜文最下压着一枚赤印:执事受拜。
阿芷站在榜前,看见有妇人把孩子从肩上放下,指给他看:“看,明日有大礼。”孩子问:“什么是礼?”妇人想了想:“就是大家一起做一件应该做的事。”
阿芷忽然懂了郭嘉昨夜那句话——皮不是假面,是让人把真实看成理所当然。她回到行幕,见郭嘉正在给“书吏”讲节拍。他不是用口,他用手指在案上叩:一短一长,一扬一落。叩完,他停,举目。众人也跟着停。这一停,没有命令,也没有旗语。只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一群人的呼吸拴在一起。
“记住,”他最后道,“一切都要像风——先丝,后竹,末骨。先耳,后眼,末心。心要最后动。”
众人散去,他独自坐下,伸手把“度”字旁又添一笔小小的“轻”。那一笔几乎看不见,却让整个字松了一线。他仰头,长呼出一口气。那气里还有药苦,但苦不顶喉。外头风起,绳结在竹阑上动了两下,又停。无声的眼睛都睁开了。画皮之术也铺好了。礼的刀藏在皮里,皮的眼藏在风里。
夜再来一次。城东空场的木架在月下像一只翻身的兽。它无声,却在呼吸。它的每一口气,都顺着丝、竹、骨,传到府中那只风铃,又传回郭嘉的心。他难得地在更鼓三下前闭了眼,静静地躺着。他不是睡。他在练“等”。等那一刻钟鼓齐鸣,等那一柄铣入土三寸,等他亲手把“胜利”的皮在众目之下掀起一角——只一角,刚好让人看清里面的骨。
他知道,明日会有人笑,也会有人哭。有人会以为“赢了”,有人会觉得“被救了”。他只要让他们在笑与哭之间,先听见自己的呼吸。礼在,皮在,眼在。活人要赢死线。
更声四下,东边云散出一条细白。城开始醒。风先醒。丝先动,竹后鸣,骨片压了一记极低的音,像从大地腹心里传来的一声“好”。他睁开眼,嘴角弯了一下,轻轻说:
“皮好了,眼开了。诸位,来吧。”
喜欢重生三国:我郭嘉,开局先续命请大家收藏:(m.20xs.org)重生三国:我郭嘉,开局先续命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