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特蒙德球探那条简短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昊心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但很快就被英足总带来的更实质性的压力所淹没。
“英格兰U16”这个词，不再是父亲口中遥远的威胁，而变成了一份正式印在俱乐部信纸上的邀请函，由主教练马克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
训练结束后，马克把他留了下来。
“李，这是英足总发来的正式邀请函。”
马克的语气平静，公事公办，“他们希望你能参加下个月在圣乔治公园（英格兰国家队训练基地）举行的U16梯队选拔集训营。”
他顿了顿，看着李昊：
“这不是正式比赛征召。这是一个初选性质的训练营，目的是观察和评估全国范围内这个年龄段最好的苗子。”
“能收到这份邀请，本身就意味着你已经是全国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正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李昊拿着那张质地精良的纸，感觉它沉甸甸的，烫得他手心发痛。
“教练，我……”
他喉咙发紧。
马克抬手打断了他：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拿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但作为你的教练，我必须告诉你，参加这个选拔营，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你将接触到全英格兰最顶级的青训理念，和全国最好的同龄人一起训练、竞争。”
“这是衡量你目前水平的绝佳机会。”
马克的目光锐利：
“当然，决定权在你。但你得想清楚，拒绝，需要理由。一个足够强大，能说服所有人，并且让你自己未来不会后悔的理由。”
理由？
李昊攥紧了邀请函。
他的理由能说出口吗？
那个关于梅州故居、关于梦中传承、关于为龙国正名的誓言？
在马克和英足总看来，这会是理由，还是……一个笑话？
周末，伦敦的家。
李伟强看到那份邀请函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意外，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掌控感。
“看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急切。”
他放下邀请函，语气里带着商人评估筹码般的冷静，“这是个好信号。说明你的价值被真正看到了。”
“我不想去。”
李昊的声音干涩。
李伟强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理由？告诉我，除了你那个幼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拒绝英足总的正式邀请，拒绝一个能让你看清自己在全国排什么位置的机会？”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
“告诉我，你拒绝了，然后呢？龙国那边，有这样一个选拔营等着你吗？”
“他们的训练水平、竞争环境，能和英格兰相提并论吗？”
“你拒绝了这个看清自己的机会，你损失的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李昊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现实的理由。
他的理由，全部源于内心那份无法言说、也不被理解的情感与执念。
“没有，对吗？”
李伟强靠回椅背，下了结论，“那就收起你孩子气的任性。这个机会，你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你所谓的职业生涯，更是为了让你自己看清楚，你究竟站在哪里。你没有逃避的资本，李昊。”
那顿晚饭，吃得如同嚼蜡。
夜里，李昊再次失眠。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条来自“于尔根-诺伊曼”的好友申请，按下了【通过】。
几乎是在通过的瞬间，对方就发来了一条消息，依旧是简洁的英语：
【晚上好，李。我是于尔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李昊的心跳有些快，他笨拙地用英语回复：
【晚上好，先生。没有打扰。】
【关于那天的助攻，我有些技术细节很好奇。你是有意选择外脚背撩传，还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诺伊曼的问题直接而专业，完全绕开了国籍、未来等沉重话题，只聚焦于足球本身。
这个问题，让李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他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
【我看到空档了。我觉得那样传最快，最能绕过防守。我以前……自己练过。】
【很棒的决策和脚法。】
诺伊曼很快回复，【这种创造力在年轻球员里很罕见。请务必保持住。南安普顿的青训很棒，专注于你现在的训练和挑战，它会给你打下最坚实的基础。未来很长，保持耐心。】
没有招揽，没有许诺，只有对当下的肯定和对未来的鼓励。
但这简单而纯粹的交流，却像一股清泉，短暂地涤荡了李昊心中的焦躁和压抑。
“专注于现在的挑战。”
这句话点醒了他。
无论未来如何选择，无论眼前的矛盾多么激烈，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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