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了激战后的海面,唯有残存的船骸上零星的火光,以及薛家船队巡弋时点起的防风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出些许光亮。
海风卷着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气息,呜咽着掠过破损的船舷,如同阵亡将士不甘的魂灵在低语。
周勃所在的、那艘缴获的佛郎机战舰,已然成了一座漂浮的伤兵营。
呻吟声、压抑的痛哼声、军医和辅兵匆忙的脚步声,取代了白日的喊杀。
甲板上的血污虽经初步冲洗,但那暗红的色泽和刺鼻的气味却已深深浸入木纹,难以去除。
周勃拒绝了军医优先为他处理臂甲下那道被铅弹擦出的灼伤的建议,只简单包扎了一下。他强撑着精神,在亲兵的护卫下,巡视着这艘伤痕累累的“战利品”,以及靠拢过来的“定远”、“扬武”两舰。
损失,触目惊心。
出征时的十五艘战船,仅余三艘尚存战力,且个个带伤,急需大修。“振威”号及其上近两百官兵,确认沉没,幸存者寥寥。
跳帮作战的锐卒,折损超过三分之一,重伤者更是不计其数。缴获的这艘佛郎机战舰,水线下的破洞虽经紧急堵漏,但仍在缓慢进水,需要尽快拖回港口修理。弹药几乎告罄,尤其是火炮所用的标准弹丸。
而取得的战果,同样是用鲜血铸就:击沉、重创鬼舟不下十艘,俘获佛郎机大型战舰一艘,重创另一艘,迫使其与“海龙王”残部遁逃,短期内恐难再兴风作浪。
更重要的是,证明了即便装备处于劣势,大周水师凭借悍勇与决死之志,依旧能与强敌一较高下!
“将阵亡弟兄的名录……仔细核对,妥善保管。”周勃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对身旁的书吏吩咐道,“伤员,尽全力救治。阵亡者……待靠岸后,厚葬,抚恤加倍。”
“是,部堂。”
巡视完毕,周勃回到临时清理出的、原本属于这艘敌舰船长的舱室。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西洋风格的装饰和地图,空气中混合着原本的木质气味与新的血腥。
他刚坐下,亲兵便送来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汤药,以及薛家派人送来的一些清淡食物和干净饮水。
周勃没有动食物,只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摊开海图,目光落在薛家船队巡弋的方向,眉头紧锁。
薛崇的“详细禀报”尚未开始,但这种沉默的“护卫”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在等,等自己这边处理完最紧急的军务,等自己主动去找他。这份耐心和分寸感,让周勃更加确信,薛家所图非小。
“报——”一名亲兵在舱外高声禀报,“部堂,刘指挥使求见。”
“进来。”
刘大勇胳膊吊在胸前,脸上多了几道新的擦伤,但精神尚可。
他走进舱室,压低声音道:“部堂,薛家送来的伤药查验过了,都是上好的货色,没问题。他们的人只在规定区域活动,并无异动。只是……弟兄们心里都没底,这薛家,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周勃揉了揉眉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总有所图。眼下我们虚弱,他们势大,硬碰不得。且虚与委蛇,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治伤,但戒备不可松懈,尤其是对薛家的人,保持距离,提高警惕。”
“明白!”刘大勇点头,随即又愤愤道,“只可惜让平八郎那倭酋和另一艘红毛夷大船跑了!还有那曹永昌,定然是跟着一起溜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周勃眼中寒光一闪,
“经此一役,‘海龙王’元气大伤,红毛夷也知道了厉害。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我水师战力,同时……”他顿了顿,“弄清薛家的底细和意图。我总觉得,他们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要多。”
就在这时,舱门外再次传来通报声:“部堂,薛家公子薛崇,在外求见。”
周勃与刘大勇对视一眼。来了。
“请薛公子进来。”周勃整理了一下衣甲,端坐于简陋的木椅上,力图维持着朝廷钦差的威仪。
薛崇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披风已解去,他走进舱室,目光快速扫过这间充满异域风格和临时拼凑感的房间,最后落在周勃身上,拱手道:
“深夜打扰,部堂见谅。见部堂军务繁忙,本不该此时叨扰,但薛某思及一事,关乎东南大局,不敢拖延,特来禀报。”
“薛公子请讲。”周勃伸手示意他坐下。
薛崇并未客套,落座后,神色变得凝重:“部堂可知,那‘海龙王’与佛郎机人,为何选择在黑水洋深处建立据点,又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官军动向,甚至能提前设下如此埋伏?”
周勃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愿闻其详。”
“除了曹家、钱贵这等内应之外,”薛崇压低了声音,“更因他们在朝中,亦有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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