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小一和陈老板同时转头。只见三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青年,晃着肩膀走了过来,为首的个子不高,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脸颊的狰狞疤痕,让他本就凶悍的神情更添几分戾气。他嘴里叼着牙签,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路姿势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螃蟹般的横行霸道。
周围几个摊位的老板和顾客,看到这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移开视线,仿佛生怕被他们注意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紧张和畏惧的气息。
陈老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苍白,刚才谈判时的精明和沉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讨好。他赶紧从柜台后绕出来,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强……强哥,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就是……就是逗逗孩子,没做什么生意。”
来人正是这片区域有名的地头蛇,绰号“刀疤强”,专门向摊主们收取“管理费”(保护费),手段狠辣,商户们敢怒不敢言。
刀疤强根本没理会陈老板的解释,他那双三角眼贪婪地盯住了林小一手里还捏着的三十块钱(另外二十在林小一另一个口袋),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逗孩子?我看是孩子逗你吧?”他阴阳怪气地说着,伸出脏兮兮的手,直接就朝林小一手里的钱抓去,“小孩子家家的,拿这么多钱多危险?来,交给叔叔,叔叔帮你保管保管,等你爸妈来了再还给你!”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林小一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想到进货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不是精明的商人,而是这种毫无道理可讲的地头蛇!(糟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碰上黑吃黑!)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大脑CPU超频运转,瞬间分析了所有选项:
硬拼:绝对不行,对方三个成年混混,他这小身板毫无胜算。
求救于陈老板或其他商户:看陈老板那畏惧的样子,恐怕自身难保。其他商户也未必敢插手。
逃跑:人小腿短,市场环境复杂,根本跑不掉。
乖乖交钱:这是最坏的结果,不仅启动资金损失殆尽,更会严重打击他的信心。
不行!绝对不能交钱!
就在刀疤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钞票的瞬间,林小一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猛地后退一步,将钱死死攥在手心藏到身后,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嗓子,用带着哭腔的、尖锐到破音的粤语,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呼喊:
“救命啊!!!有人贩子啊!!!抢细路哥(小孩)的钱!!!要抓我走啊!!阿爸!!!阿妈!!!救命啊!!!”
他一边喊,一边使劲用指甲掐自己的大腿内侧,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生理性地泪如泉涌,小脸憋得通红,那惊恐万状、声嘶力竭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人贩子”三个字,在九十年代的社会,是威力最强的敏感词之一,能瞬间点燃公众的怒火和正义感。尤其是在赛格市场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
林小一这拼尽全力的哭喊,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乜嘢事)?!人贩子?边度?(什么事?人贩子?在哪里?)”
“光天化日敢抢细路?仲有王法吗?!”
“报警!快滴报警!”
“睇住佢!唔好畀佢走咗!(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刹那间,周围无论是摊主还是顾客,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客,都被这凄厉的哭喊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几个身材魁梧、讲着潮汕话的老板更是面色不善地堵住了刀疤强几人的去路,眼神凶狠。市场角落里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安也被惊动,正快步朝这边赶来。
刀疤强和他两个手下完全懵了!他们横行这么久,靠的是凶悍和商户的忍气吞声,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被几十双愤怒的眼睛盯着,还被扣上“人贩子”这天怒人怨的帽子,刀疤强脸上的刀疤都气得扭曲了。
“丢你老母!边个系人贩子!你只死仔包乱讲咩!(C语言!谁是人贩子!你这小兔崽子胡说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林小一怒吼,想要上前,却被几个潮汕老板结实的胸膛挡住。
林小一却仿佛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哭得更加“凄惨”,死死抱住旁边一位被惊动、从隔壁摊位走出来的、面相和善的阿姨的腿,把脸埋进去,肩膀剧烈耸动,含糊不清地哭喊:“阿姨救我……佢要抓我……我要返屋企……(阿姨救我……他要抓我……我要回家……)”
那阿姨心疼地搂住他,怒视刀疤强:“你咁大个人吓个细路做咩?!睇你个样就唔系好人!(你这么大个人吓唬孩子干什么?!看你样子就不是好人!)”
“就系!报警拉佢!(就是!报警抓他!)”
舆论一边倒地站在了林小一这边。刀疤强百口莫辩,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和越来越大的压力下,尤其是看到市场保安已经快到跟前,他深知“人贩子”这罪名要是被坐实,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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