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渐渐停歇。天空洗过一般明净,却不再是劫前的澄澈蔚蓝,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灰调,如同蒙了一层极薄的、历经沧桑的宣纸。阳光透过这层灰调洒下,少了些明媚,多了几分沉静与厚重。大地伤痕犹在,山峦的裂谷未平,平原的焦土尚存,但裂缝深处已有新绿挣扎冒出,焦土边缘也萌发了嫩芽。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烟火灼尽后的焦味,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万物都在默默生长的坚韧气息。
莲心界,活下来了。但已不再是原来的莲心界。
混沌青莲静静矗立,莲叶舒展,承受着天光。叶脉间流淌的光泽,少了几分青翠欲滴的生机,多了几分金属般的沉凝与古意。莲心处,那团本源之光依旧柔和,却隐隐透出与下方那方灰砚同源的气息——包容、厚重、历经磨砺。
归墟砚悬浮在青莲之下,离地三尺,缓缓自转。它通体混沌灰色,非石非玉,质地难以言喻。砚身布满细密交错的裂痕,深浅不一,如同老人额头的皱纹,又似干涸大地的龟裂,更似某种玄奥道纹的自然显化。这些裂痕非但无损其厚重,反添无尽沧桑。砚堂平整如镜,倒映着上方青莲与灰蒙天空,镜面深处仿佛有混沌漩涡缓缓转动,吞噬一切光,又孕育一切可能。砚边天然起伏,如山峦叠嶂,如浪涛翻卷。最奇的是砚池,池中无墨,却自生氤氲,那氤氲之气灰蒙蒙一片,缓缓旋转,时而浮现琴弦虚影,时而闪过红尘画面,时而交织蛛网状道纹,时而跳跃信火光芒——正是那四方道伤被容纳、转化后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奇异地和谐共存,成为砚池底蕴的一部分。
砚台无声,亦无任何威压散发,只是静静存在。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成了莲心界新的、不可动摇的中心与基石。天地灵气的流转,山川地脉的搏动,甚至风雨晦明、草木枯荣的细微变化,都隐隐以它为核心,遵循着一种崭新而稳固的韵律。这韵律不再如初生时那般活泼跃动,而是深沉、缓慢、包容万物,带着伤痕愈合后的坚实,与劫后余生的坚韧。
苏婉跪坐在砚旁,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砚身。触感粗糙而温润,裂痕硌手,却奇异地让人心安。没有熟悉的体温,没有鲜活的神魂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包容一切的寂静。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干涩刺痛。她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砚台上,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流转。
“云轩……”她低声唤道,声音沙哑。砚台寂然,唯有雨后的风,穿过青莲叶隙,发出低低的呜咽,似在回应。
林念源默默捡起断裂的竹笛,以衣袖细细擦拭。笛身裂纹纵横,已无法吹奏。他盘膝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望着归墟砚,望着砚旁憔悴的苏婉,望着劫后满目疮痍又顽强重生的山河,眼神空洞,了无生趣。音律之道,在于沟通天地,抒发心绪。如今天地虽在,知音已渺,心绪成灰,这笛,碎了也罢。他指尖抚过裂痕,触手生疼,却不及心中万一。
青原上,死寂被低低的啜泣与沉重的呼吸打破。村民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茫然四顾。家园半毁,亲人受伤,心中惶惑未消,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那方灰砚无声中散发的、令人莫名心安的沉静气息,让他们勉强支撑。老村长推开搀扶他的后生,颤巍巍走到归墟砚前,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刘先生……青山村……莲心界……欠您的……”身后,黑压压跪倒一片,呜咽声汇成悲风。
悲伤如潮水,弥漫天地。然而,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前行。
最先振作起来的,是苏婉。她缓缓抬起头,擦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眼神从破碎逐渐凝聚成一种近乎冰冷的坚毅。她轻轻推开归墟砚,站起身。素白衣裙沾染了泥泞与血渍,裙摆破损,鬓发散乱,但脊背挺得笔直。
“他还在。”苏婉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压过了呜咽风声,“身化归墟,魂镇此界。这砚在,界在,他就在。”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悲戚的村民,扫过失魂的林念源,扫过伤痕累累的山河,“莫负了他以命换来的生机。天未塌,地未陷,莲心界还在,我们就得活下去,活得更好。”
她抬手,指尖创世之力流淌,不再是往日清润生机,而是带着一种历经磨砺后的韧性与决绝。青光落在龟裂的大地上,裂缝缓缓弥合,速度虽慢,却坚定不移。落在枯焦的林野,焦土中钻出带着灰烬气息的新芽。落在断流的溪涧,浑浊的水流重新汇聚,艰难流淌。
“苏姑娘说得对!”老村长以锄撑地,挣扎站起,嘶哑着嗓子喊道,“刘先生用命保住了咱的家!咱们要是垮了,怎么对得起他!都起来!收拾田地,修补房屋,照顾伤者!青山村的人,骨头不能折!”
悲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哽咽和沉重的脚步。男人们抹去眼泪,捡起散落的农具,开始清理废墟,夯土筑墙。女人们强忍悲痛,烧水煮饭,照顾老幼伤患。孩童们不再哭闹,跟在大人身后,默默拾捡着可用的瓦砾柴禾。一种沉甸甸的、化悲痛为力量的生机,在废墟上艰难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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