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源怔怔地看着苏婉指挥若定、修复山河的背影,看着她苍白脸上不容置疑的坚毅,又低头看看手中断笛。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死灰般的沉寂渐渐被另一种东西取代——不是往日的洒脱不羁,而是一种深沉的、背负着什么的决心。他站起身,走到一株在道鸣残痕中幸存、却被摧折大半的古木旁,默默坐下。他没有试图修复竹笛,而是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风声呜咽,水声潺潺,草木萌发声窸窣,村民劳作声喘息,远处苏婉调理地脉的灵力波动声沉稳……还有,那方灰砚缓缓自转时,与天地共鸣产生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低沉韵律。
他听着,听着,残缺的竹笛无意识凑到唇边。没有吹奏,只是感受着那断口处粗糙的触感,感受着风中残存的、破碎的音符,感受着这片劫后天地那沉重、缓慢、却顽强不屈的新生脉搏。
忽然,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不再试图奏出以往清越悠扬的旋律,而是就着断笛,吹出了一个喑哑、破碎、却沉重无比的单音。
“呜——”
声音难听,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又如大地开裂的闷响。但这声音响起刹那,周围的风似乎凝滞了一瞬,远处苏婉调理地脉的灵力波动微微一顿,连那归墟砚的旋转,都似乎慢了半分。
林念源恍若未觉,继续吹奏。不成调,不成曲,只是最原始、最粗糙的声音,承载着劫后余生的悲怆、失去挚友的痛楚、对前路的迷茫,以及……一丝不甘湮灭的、极其微弱的火种。这声音与这片伤痕累累的天地共鸣,与那些沉默劳作的村民心跳共振,甚至隐隐触动了归墟砚中那深藏的、包容一切的寂静。
他吹的,是“哀音”,亦是“生音”。
苏婉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林念源的方向,冰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极淡的波澜。她感受到了,那破碎笛声中,有一种东西在凝聚,在挣扎,在试图破土而出。不是创世生机的喜悦,而是背负伤痕、砥砺前行的决绝。这音律,或许更适合现在的莲心界。
她不再多看,继续专注于修复山河。她的创世之力流转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造化万物的轻盈灵动,多了几分修补残缺、重塑根基的扎实与厚重。她不再追求完美无瑕,而是顺应那些道伤残留转化后留下的“痕迹”——天穹那道淡金琴弦烙印,她就将其融入云层流转的韵律;灵山银色蛛网状脉络,她就引导地气依此运行,反成守护;大泽中沉淀的红尘百态倒影,她稍加疏导,化为滋养水族灵性的养分;青原上村民心田间那丝被灼炼后的清明,她小心呵护,助其壮大。
她在用她的方式,理解、接纳、并试图引导这些已成为莲心界一部分的“伤痕”,让它们成为世界新的特质与力量。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破碎的瓷器上描金缮,但每一分努力,都让这片天地与她,与那方灰砚的联系,更加紧密一分。
日子在沉重的重建中一天天过去。归墟砚始终静悬,无声无息,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那股沉静厚重的气息,稳定着天地,安抚着人心。村民们的悲伤逐渐沉淀,化作更辛勤的劳作。田地重新开垦,虽然收成注定大减;屋舍重新搭建,虽然简陋;孩童脸上重现笑容,虽然眼底藏着惊惧。
莲心界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生机,但这生机,浸透了伤痛与坚韧,与往日截然不同。天空总是蒙着那层淡灰,阳光不再刺眼,月色格外清冷。草木生长缓慢却根系深扎,动物性情沉稳甚至略显警畏。连风雨都少了些恣意,多了几分规律与克制。整个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初愈的老人,虽然虚弱,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韧性。
这一日,苏婉正在引导一条地脉绕过灵山一处顽固的窃道银痕,忽有所感,抬头望向归墟砚。只见一直缓缓自转、毫无变化的灰砚,砚池中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氤氲,忽然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不是以往那种道伤印记的浮现,而是一种更内敛、更深沉的……律动。仿佛沉睡已久的心脏,搏动了第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漾开,传入苏婉、林念源,以及所有莲心界生灵的心间。这意念并非话语,而是一幅幅模糊却连贯的画面,一段段破碎却真切的感受,一股股深沉而复杂的情感洪流——
那是无边黑暗与混乱的撕扯,是道伤肆虐、神魂寸裂的极致痛楚;是意识涣散、即将归于虚无的冰冷绝望;是于绝境中抓住一点“我执”、一点“未竟之事”、一点“放不下”的不甘与挣扎;是以身为薪、以魂为火,投入那狂暴熔炉的决绝;是感知破碎、融入混沌、又被那点灰白火种艰难重塑的漫长煎熬;是化为砚身、承载道伤、感知天地每一分痛苦与新生的沉重与孤独;是“看见”苏婉悲泣、林念源断笛、村民重建时的欣慰与酸楚;是“听到”那破碎笛音、感知到天地缓慢愈合时的平静与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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