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人声望去,阿墨见到了几日之前那幅熟悉的画面:一名俊美男子骑着他那匹高头汗血宝马,略略昂着头,嘴角上翘,从簇拥的人群中缓缓踱步而出,挂肩短甲,露出结实的双臂。
不同的是,沙罗多这次出场挂了个暗红披风,打眼望去,威风凛凛。
沙罗多从身边经过时,阿墨撇了撇嘴,心道:“这‘大哥’的胸铠前几日刚被我师父射扁,今日便换了副新的,真有钱!”
西域各国,大多崇尚武力。沙罗多年少成名,在车师后国人气颇高,民众欢呼雀跃;但车师其他部落小国前来观礼的全都沉默不语,面露不悦。
待沙罗多坐定,祭天主持、掌政乞远谋也坐着八人抬椅,从观礼台左边入场。本该同时从右边入场的掌军车合烈却不见动静。直到乞远谋落座,才见车合烈与汗王同乘御辇,从广场正道进来。
众人大呼万岁,掀起人浪,欢迎汗王。
原来,汗王为了昭告车师后国与前国联手之意,强令车合烈与他同乘进场。众人欢呼之时,汗王拉住车合烈的手举起来,一起向民众示意。
青天之下,车师族的图腾冉冉升起,一声炮响,祭天开始,在乞远谋的主持下,各路萨满次第登场,喷火念咒,宰杀牲祭;美艳舞姬抚琴奏乐,载歌载舞。
礼毕,乞远谋引导汗王至场中央,面对图腾,朗声念诵祭文曰:
“予继天立极,垂统保民;百汗相承,万世永赖!祗承天序,笃守祖乡;天怜予心兮,赐予良子;垂髫之年兮,性勇且刚;德才兼备兮,恭俭温良;收为胄嗣兮,谨用祭告;惟神昭见兮,永固吾邦!尚飨!”
念罢,洒酒祭天祭祖,又引阿墨上前行祭礼毕,一同接受子民们的跪拜。
跟着便是任命新掌军。先有多名车师勇士上前献技,切磋比武。沙罗多王爷的焱狼血卫、惯使短锤大盾的安呼硕将军勇武绝伦,拔得头筹。广场之上,气氛渐至高潮!
赏赐之后,汗王宣布车合烈为车师后国新任掌军。汗王立誓道:
“待我车师全族重归一统,荣光复兴之日,车掌军,将是我们大车师汗国的总掌军!”
广场上掌声雷动,久久不息。待掌声稍平,乞远谋接着宣读圣令,命车合烈为二皇子师父。
岂料沙罗多站起来对汗王大喊:“且慢,儿臣有话要说!”
汗王有些许错愕,但仍点头应允:“且讲!”
沙罗多看了一眼车合烈,行了个抱胸礼,回头对汗王说道:“古来任命皇子老师,不论文武,必先经过一番考校。车掌军似乎没走这个流程,直接做了老师,于理不妥。”
汗王面露不悦:“车掌军乃是西域第一执羽,天山一带威名赫赫的猎手,弓马箭术放眼西域无人能出其右,何须考校?”
广场上也有些许亲眼见证过数日前车合烈与沙罗多鹰烙之决的将士,高声附和:“考校什么?前些日不是刚比试过么?”
沙罗多瞟了一眼那几名将士,并未理会,继续说道:“车掌军弓马箭术,本王心服口服!只是我这二弟,小小年纪就刚勇无比,长大必然是带领我们车师壮士冲锋陷阵的旗帜!若只会躲在后面放箭,岂不可惜?本王认为,还是要考校一下车掌军的步战本事。刀盾枪棒皆可。”
人群议论纷纷,有反对的,也有赞同的。
沙罗多乘势大声嚷道:“正好新掌军也可以露一手,让弟兄们开开眼!”
此话一出,广场顿时安静了。
乞远谋待时而举,上前附和:“汗王,沙罗王爷所说,不无道理。今日万众聚集,掌军出手,自然威名远播;不然,军旅之中,恐难服众。”
车合烈自然知道沙罗多来者不善。本想敷衍过去,但如今被架到火上了,也没了退路,便抱拳对汗王说:“沙罗王爷所言,乃是为车师社稷着想,臣愿受考校。”
眼见自己的掌政掌军都赞成考校,汗王也不好再驳回,只能问沙罗多:“如何个考校法?”
沙罗多答:“儿臣不日前在车掌军手下败过一阵,今日愿再受指点。”
乞远谋紧跟着说道:“汗王、王爷,此乃祭天祭祖之圣地,比试可以,点到为止,切勿见血!老臣愿为司仪!”
沙罗多不等汗王回答,转头便问车合烈:“车掌军,既如此,咱就以棒为刀,再各执一盾,点到为止,如何?”
车合烈点头回礼道:“好,王爷请!”
汗王只知自己儿子年轻气盛,颇为担心地嘱咐:“切记,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广场上,隆隆战鼓再起。尚武的民族,血液再次沸腾……
两人各持了盾牌和短棒,依古法行了礼,开始周旋起来。车合烈心想:
“沙罗多虽然成心找茬,但是这么重要的场合,若再伤他,不仅汗王面上不好看,将来跟沙罗多更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了;不如先稳固防守,看看情况……”
这时,沙罗多大喝一声,已经攻了上来。他往车合烈心口虚刺一棒,车合烈反手持棍,刚刚格开,沙罗多已然变招抽回,转身一棒,势大力沉地照头打将下来!
车合烈急忙举盾格挡,只听“当”的一记闷响,全场众人等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敢想象若换成刀斧,该有多么震撼!
“哗……”人群情不自禁鼓掌欢呼!
车合烈暗暗吃惊,以这力道和速度看,沙罗多果然是英雄少年,绝非纨绔之辈。又打了几个回合,车合烈方知自己一开始想多了——短兵格斗,自己未必是沙罗多的对手,须得小心应付。
沙罗多也试出来车合烈忌惮自己,更加无所顾忌,上中下三路杀招频出,盾牌在他手里不像防具,更像是掩护自己出招的一个遮具,一招比一招隐蔽,一招比一招狠辣,步步相逼。
车合烈没有退路,只能沉着应对。见招拆招,棍格盾挡,盾棒相接处,噼啪作响。沙罗多攻得激烈,让人血脉喷张;车合烈躲得凶险,叫人心惊胆战。两人斗在一块儿,沙罗多暗红色的披风随着他暗红色的短棒上下翻飞,仿佛罩住了车合烈似的,竟至美轮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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