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东方天际刚漫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被人用毛笔蘸了清水轻轻晕开,勉强驱散了几分夜色的浓黑。院里的积雪经过一夜寒风,早被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周德才的心上。
他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烧火棍,火苗从灶膛里窜出来,舔着乌黑的锅底,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可就算有这团火暖着,他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连往灶膛里添柴的动作都带着颤,枯树枝掉在火里,溅起几点火星,落在他的裤脚上,他都没察觉——后半夜的恐惧像藤蔓似的缠在他心上,怎么也扯不开。
昨夜他压根没敢合眼,就蹲在灵桌旁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熬到天边泛白。耳朵里总回荡着那“窸窸窣窣”的刮擦声,还有后半夜突然响起的、凄厉得像哭的猫叫,那些声音钻进脑子里,反复循环,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直到窗外透进一丝微光,他才敢慢慢挪步去灶房烧热水,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黑暗里灵床的方向,总觉得有双眼睛藏在暗处,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背,连转身都要鼓足勇气。
铝壶坐在灶上,壶底渐渐泛起热气,发出“滋滋”的轻响。周德才盯着壶身,眼神发空,脑子里又想起昨天傍晚的事——他从镇上买完纸钱回来,推开灶房的门时,爹就栽在门槛上,后脑勺磕在灶台的棱角上,那只常用的粗瓷碗摔在旁边,里面没喝完的玉米糊糊洒了一地,早就凉透了,连带着爹的手,也凉得像块冰。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还是隔壁二柱路过,帮着他把爹抬到里屋的灵床上。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踏踏踏”地踩在冻雪上,还伴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力道不轻,在清晨的安静里显得有些突兀。周德才吓了一跳,手里的烧火棍“哐当”掉在地上,他赶紧弯腰捡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往门口走。
拉开门栓,门外站着的是张木匠,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匠,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穿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肩上扛着锯子和刨子,背后还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徒弟,徒弟手里拎着几块干透的杨木,木头上还带着淡淡的松香气。“德才,节哀。”张木匠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把肩上的工具放在院里的雪地上,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握工具,显得格外粗壮,“老支书一早去镇上捎信,说老栓走了,让我来给打口棺材。老栓是个实在人,我给好好打,用最好的料,让他走得安稳。”
周德才点点头,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含糊地应了声,往旁边让了让:“张叔,屋里坐,我……我这就烧热水,给您沏茶。”他说着,就要转身往灶房走,心里却莫名的发慌,总觉得灵堂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张木匠却没急着进屋,目光扫了眼屋里灵堂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先不急喝茶,”他抬脚往屋里走,“我先去给老栓磕个头,再开工,这是规矩。”徒弟赶紧跟上,手里还拎着那几块杨木,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
周德才跟在后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脚步也慢了几分。灵堂里的长明灯还在燃着,豆大的火苗颤悠悠的,把灵床上的白布照得泛着冷光。张木匠走到灵床前,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灵床深深鞠了三个躬,徒弟也跟着鞠躬。可就在张木匠直起身,准备转身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了灵床的木沿上,他脚步一顿,弯腰凑近了些,眉头微微皱起,“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德才,你过来看看,你爹这灵床的木头上,咋有印子?”
周德才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刚平复下去的恐惧瞬间又冒了上来,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浑身发凉。他赶紧跑过去,顺着张木匠指的方向低头一看——灵床边缘的木板上,赫然留着几道指甲印!
那印子不是浅淡的划痕,而是深深嵌在木头里,边缘还泛着点深褐色,像是沾了什么陈旧的污渍,又像是干涸的血迹。每一道印子都清晰得很,连指节弯曲的弧度都能看得明明白白,就像是有人用指甲死死抠着木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留下这样深的痕迹。周德才的心跳瞬间加快,“咚咚”地响,震得他耳朵发疼。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几道指甲印的旁边,还沾着点发黑的泥,干巴巴地粘在木纹里,像是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他猛地想起,昨天傍晚把爹抬上灵床前,他特意烧了一锅热水,仔仔细细地给爹擦了身子,连指甲都用剪刀剪短了,指甲缝里的泥更是用牙签一点点挑得干干净净——爹一辈子爱干净,就算是走了,他也不想让爹带着泥垢下葬。可这泥,是哪儿来的?灵床是去年刚打的,一直放在里屋,从来没沾过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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