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的暖阁,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茧房。地龙烧得极旺,滚热的地气透过金砖缝隙袅袅蒸腾,将初春残留的最后一丝料峭彻底阻隔在厚重的宫墙之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银霜炭燃烧后特有的洁净气息,然而,这足以让任何人慵懒欲睡的暖意,却丝毫未能化解大顺皇帝李自成眉宇间凝结的那片沉重阴霾。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形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挺拔,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书案之上,赫然摆放着那个由海晏伯米喇印匆匆呈上的木箱。箱盖已然敞开,如同一个无声张开的口,暴露着内里的秘密。几本崭新的线装书整齐地码放在一侧,封面是常见的靛蓝色,标题寻常,但它们此刻的存在,却显得格外突兀而刻意。
更引人注目的,是书籍下方那个沉甸甸的青色布袋。袋口未曾扎紧,松散地敞开着,露出一沓沓印制精良、面额巨大的银票。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这些冰冷的数字此刻化为实物,在数盏宫灯与烛台的共同映照下,泛出一种坚硬而诱人的金属光泽,仿佛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嘲弄地盯着御座上的君王。
米喇印与夫人马氏,此刻正跪在下方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米喇印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官帽搁置一旁,花白的发丝在烛光下微微颤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不可避免的沙哑与颤抖,在空旷的暖阁中回荡:“陛下,犬子桂琦,虽年少识浅,未经太多世事磨砺,然臣敢以性命担保,其秉性纯良,自幼熟读圣贤之书,断不敢行此欺君罔上、贪墨受贿之大逆不道之事。此等行径,无异于自毁长城,更是对陛下天恩的莫大亵渎。臣与内子深信不疑,此必是兖州地方那帮蠹虫,因赈灾之事恐东窗事发,故而联手构陷之举。望陛下天眼如炬,明察秋毫,还犬子一个清白!”他的话语字字泣血,充满了为人父者的焦灼与坚信。身旁的马夫人早已泪湿衣襟,虽未敢放声,但那低低的啜泣与连连叩首称是的动作,更添了几分悲戚与无助。
李自成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嗒嗒声。他的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在那些刺眼的银票与下方跪伏的米喇印夫妇之间来回逡巡。米桂琦,这个他亲自擢拔的年轻官员,因其在朝堂之上展现出的锐气与敢于直言的风骨,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派他去兖州,处理那棘手的赈灾案,本意是历练,亦是寄予厚望,希望这柄新磨的利剑能斩开地方积弊的乱麻。可如今,这箱突如其来的“赃银”,以及那份看似确凿的“人证”口供,就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了他心头那簇刚刚燃起的信任之火上,火焰摇曳,发出嗤嗤的濒危声响。他内心深处半信半疑,理智告诉他,以米桂琦平日表现出的心性,不似如此短视愚蠢、自毁前程之人;然而,眼前这白纸黑字的银票,以及那个名叫顾秀品的商人言之凿凿的指认,又像铁铸的枷锁,沉甸甸地摆在那里,由不得他完全忽视。
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马夫人极力压抑的抽噎。良久,李自成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深潭之水:“海晏伯,且起身说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伏地的两人,“此事关系朝廷法度,牵连钦差声誉,更关乎兖州万千灾民的生计,朕不会偏听偏信任何一方。若桂琦果真清白,蒙受不白之冤,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严惩构陷之徒;若他……”他话锋在此微妙地一顿,没有将那个最坏的可能性说出口,转而提高了声调,对侍立在暖阁门外的内侍下令,“传大理寺少卿邓林铮即刻觐见。”
邓林铮应召而来得很快。他是一名面容严肃、法令纹如刀刻般深刻的中年官员,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官袍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一种常年与刑名案卷打交道而形成的冷峻气息。他是朝中有名的干吏,以办案严谨、不徇私情着称。李自成将兖州之事,包括米桂琦被指控受贿、米喇印呈送“赃银”以及顾秀品的证词,向他简要说明,最后沉声道:“邓卿,朕命你即刻挑选得力人手,前往兖州,详查此案。重点核实富商顾秀品的供词真伪,以及米桂琦在兖州期间的一切行止,接触何人,办理何事,务必巨细无遗,查明真相,速速回禀。”
邓林铮面无波澜,只是深深一躬,声音斩钉截铁:“臣,遵旨。必当竭尽全力,厘清事实,不负陛下所托。”言罢,便干脆利落地转身退下,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殿外的长廊尽头。
待邓林铮离去,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李自成沉吟片刻,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石镇纸,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戚睿涵。“睿涵,”他唤道,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探寻,“此事颇为蹊跷,朕心实难安稳。银票在此,指认有人,看似证据确凿,然朕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你随朕微服一行,亲赴兖州看个究竟。你用你那……与众不同的眼光,帮朕看看,这兖州城的水,到底有多深。”李自成深知戚睿涵来自异世,思维方式和观察角度往往独到,能见常人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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