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
春耕、科举、开海等事务接踵而至，雍正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大司农王岳亭呈上春耕奏报，水稻的产量竟比往年高出四倍有余。
雍正看着奏折，眉头微蹙。
这数据虽令人欣喜，却过于惊人，若直接公布，恐引朝野猜疑。
他沉思片刻，提笔在奏折上批了“暂缓”二字，随后摆驾延禧宫。
林芸正教弘曜和昭华说话，见雍正神色凝重地进来，便让乳母将孩子们带下去。
她亲手斟了茶，柔声问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雍正将奏折递给她，叹道：“芸儿，你献上的水稻良种，产量之高，远超常理。
朕若直接公布，恐难服众。”
林芸接过奏折，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上何不将功劳归于天意？
就说出海使臣从异邦带回良种，再辅以您的‘亲自督导改良’，如此既合情理，又能彰显皇上圣明。”
雍正摇头：“此法虽稳妥，但朕不愿埋没你的功劳。”
林芸轻笑，握住他的手：“臣妾不在意虚名。况且，若说是臣妾所为，反惹人非议。
不如借‘海外祥瑞’之名，既成全了皇上的威信，又能让百姓安心接受。”
雍正凝视她片刻，倍感动容：“芸儿，有你在，朕何其有幸。”
他抚过她的发丝，“既如此，等他们出海归来，朕便称此乃天佑大清，海外祥瑞之功。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含笑，“朕会私下告诉弘曜和昭华，这是他们母妃的功劳。”
林芸噗嗤一笑：“那臣妾可要教孩子们保密了。”
他揽过林芸，轻声道：“芸儿你最好了。”
他的芸儿果然心里装的都是他！
————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
“开海事关国运，需择能臣良将出海。”
雍正扫视阶下众臣，声音不疾不徐，
“诸位爱卿，可有人选？”
满朝文武一片沉寂。
几个勋贵低头盯着朝靴，仿佛那上头绣着花。
他们祖辈在马背上挣下的功名，如今要他们去海上搏命？
风吹浪打不说，若遇上海盗，尸骨都难寻！
就在这沉默几乎凝固的时刻，张廷玉上前一步，拱手道："臣愿举荐门下侍郎陈元龙。
陈大人精通海事，曾随太上皇南巡，熟悉沿海民情。"
"臣附议。"吏部尚书朱轼紧接着出列，
"福建水师提督蓝廷珍之子蓝鼎元，年轻有为，通晓多国语言，可堪此任。"
工部主事周铭拱手：“臣愿往！早年随父经商，略通海事。”
紧接着，翰林院编修陈景、户部主事李文韬也纷纷请命。
汉臣们一个个挺身而出，转眼间已有五六人请缨。
雍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心中仍不免感慨，
为何站出来的尽是汉臣？
就在此时，九爷允瑭突然出列，朗声道：“皇上，臣弟举荐八哥允禩！
八哥曾督办漕运，熟悉水路，若让他将功折罪，再合适不过。”
满朝哗然。
八爷党早已势微，九爷此举是何意？
这时，十爷允?也大步出列，单膝跪地，高声道：“皇上，臣弟愿请缨出海！”
朝臣又一阵哗然。
雍正双眼微眯，老十素来莽直，今日竟有这般觉悟？
允?内心早就想好了，这些年他看着四哥励精图治，连老九都跟着贵妃赚得盆满钵满。
自己若再蹉跎，这一脉迟早没落。
海上凶险又如何？四哥既容得下老九老十四，难道还会亏待他的妻儿？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汉臣们交换着眼色，满臣们则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两位天潢贵胄。
谁也没想到，最先打破满臣沉默的竟是两位与皇上有过节的和硕亲王。
雍正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一会老九、老十到养心殿说话，退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
雍正起身离座，苏培盛连忙上前搀扶。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
雍正换了一身常服。
案头放着一盏燕窝羹，是芸儿特意让人送来的。
想到她，雍正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端起来三两口吃完了。
"皇上，九爷、十爷到了。"苏培盛轻声禀报。
"宣。"
允瑭和允?一前一后进入殿内。
允瑭神色从容，允?则略显紧张，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
"坐吧。"雍正放下碗，示意二人就座。
待他们坐定，雍正开门见山："九弟，你为何突然举荐八弟？"
允瑭早有准备，坦然道："四哥明鉴。八哥虽有错，但才华不容否认。
出海使团需要通晓算术、天文之人，八哥正合适。况且..."
他顿了顿，"八哥闭门思过这么久了，若能借此机会将功折罪，也是兄弟之幸。"
雍正目光深邃，不置可否，转而看向允?："十弟，你又为何请缨？海上风浪险恶，不比京城安逸。"
允?挠了挠头，突然起身跪下："四哥，弟弟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
这些年看着您治国有方，大清蒸蒸日上，兄弟们个个都有差事，就弟弟闲着。
与其在京中虚度光阴，不如出海闯荡，为子孙搏个前程！"
这番话说得直白，却让雍正心头一震。
他起身扶起允?，发现这个一向莽撞的弟弟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你就不怕..."雍正声音低沉，"海上凶险？"
允?又咧嘴一笑："弟弟想通了。四哥如今待兄弟们宽厚，就算弟弟有个闪失，您也会照拂我的家小。
与其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如拼一把！"
这番肺腑之言让殿内一时寂静。
雍正背过身去，望向窗外盛开的桃花，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们兄弟阋墙，如今却...
"十弟有此心，朕心甚慰。"雍正转身，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出海非同小可，朕需再斟酌。"
他又看向允瑭："至于八弟...朕会考虑。"
允瑭郑重行礼："谢四哥。"
雍正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朕自有决断。"
待二人退下，雍正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苏培盛轻声道："皇上，十三爷求见。"
"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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