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西跨院的灯笼就先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里,李天寿正站在廊下,身上换了一件藏青色的锦袍,手里攥着一柄湘妃竹折扇,明明是初冬时节,却故作闲适地扇着,脸上的笑容像院角那株老梅,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和:“张大人可算回来了,本官在这候了大半个时辰,可把你盼来了。”
张希安的目光在他官靴上扫了一眼——那靴子面上沾着几点新鲜的草屑,显然不是真的候了大半个时辰,而是刚到没多久,故意摆出来的姿态。他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李统领倒会挑时候,知道我这个点下值回家。”
说完,他便径直往客厅走去,李天寿连忙跟上,身后的亲卫想跟着进来,却被张希安的门房拦在了院外。客厅里已经收拾得干净,茶案上摆着一套新的紫砂茶具,壶里沏着的碧螺春正冒着袅袅水汽,茶香顺着空气弥漫开来,清冽甘甜。
“哎,什么统领不统领的,在外头听着像那么回事,在张大人这里,咱们就是同僚,直呼姓名都成。”李天寿笑着在茶案旁落座,折扇在膝头轻轻点着,语气热络得像是多年的老友,“张大人这几日这般郑重地去我府上登门拜访,本官心里也琢磨着,您定是有要紧事。我猜着,多半是为了我那不争气家仆当街杀人的事?”
“李统领消息灵通,倒是省得我多费口舌。”张希安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盏凑到鼻尖闻了闻,却没有喝,只是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地开口,“贵府的家奴狗娃子,上个月在西街的集市上,因为买东西和摊贩老刘头起了争执,动手把人打死了,老刘头当场气绝——这事在青州府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都在等着一个说法。这案子,李统领打算如何了?”
李天寿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张希安会这么直接,不过转瞬就又恢复了那副松快的模样,他放下折扇,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叹气:“唉,说到底还是家奴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在集市上跟人起了争执就动手,真是丢尽了我李家的脸。下官原想着,多给刘家赔些银子,安抚一下家属,也算尽了心意。我原本想赔一百两白银,谁成想那刘老汉的家里人狮子大开口,非说老人家死得冤,要一百八十两才肯罢休。这数目传出去,本官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说出去还以为我李家理亏,故意用钱堵人嘴呢。”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接着道:“家丑不外扬,我原本想私下解决,可架不住人家闹到衙门口,还把状纸递到了您的巡检司,这才让您也跟着费心了。”
“一百八十两?”张希安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想起昨日特意让下属去户部查的刘家底册——老刘头一辈子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在西街摆摊为生,那所谓的“儿子”,不过是他远房的一个侄子,上个月才从乡下赶来,借着守孝的名义想趁机捞一笔。只是这李天寿,显然是知道规矩的,一百两银子的赔偿,确实不算少了,“虽比一百两多了些,倒也不算离谱。只是李统领,你这般既要维护李家的面子,不肯多赔钱,又想私下解决不闹到公堂,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张大人明鉴!”李天寿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语气里满是急切,“本官何尝不想息事宁人?可管家去跟刘家谈了三回,那一大家子人得寸进尺,今儿要绸缎,明儿要田契,分明是借着这事敲竹杠!我李家虽是武将世家,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说着,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在跟张希安说悄悄话:“实不相瞒,下官最多再添二十两,凑个一百二十两,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了,府里的规矩就乱了,以后底下的人要是都学刘老汉一家子这般行事,我这统领还怎么当?再者,这事若是宣扬出去,外人还以为我李家好欺负,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来寻事呢。”
张希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杯底与茶案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李天寿,目光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李统领,这可不是普通的争执,是人命案子。老刘头在西街摆摊十几年,街坊邻里都认识他,为人和善,从没跟人红过脸。如今他死在你家奴手里,百姓们看的不是你赔了多少银子,而是能不能还老刘头一个公道。巡检衙门要的是公道,不是银子。”
李天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连忙应下:“那是自然!张大人说得在理,人命关天,岂能只靠银子解决?该走的程序一定走,该打板子就打板子,该收监就收监,只要是巡检衙门的判决,本官绝无二话,绝不为难。”
“如此便好。”张希安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口,侧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既然李统领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留你了。过几日开堂,李统领若有空,不妨来巡检司旁听,也好让百姓们看看,李统领是真心实意想给老刘头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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