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的晨露还未散尽,穿堂风卷着廊下梧桐叶的清香,掠过正厅门槛时,却被堂下一道躬身的身影截住了势头。巡检王五一身半旧的青布官服,领口磨出了浅淡的毛边,后背却挺得笔直,只是腰腹间不自觉地往回收,像是怕惊扰了堂上之人。他双手捧着卷成筒状的卷宗,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泛白,指节处还沾着些未干的墨渍,连带着卷宗边缘都洇开了几缕灰黑。
“大人,青州府城西市出了个案子,弟兄们查了两日,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还请大人您做主。”王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身前的青砖地面上,不敢抬眼去看堂上那道身影。
正堂之上,张希安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只冰裂纹的青瓷茶盏。茶汤是新沏的雨前龙井,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袅袅热气裹着清苦的茶香,漫过他的指尖。他执盏的动作极缓,拇指摩挲着盏沿的冰裂纹路,像是在细细品味这片刻的静谧。闻言,他手腕微转,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盏底与紫檀木案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随即,他修长的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节奏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希安生得一副俊朗模样,眉峰如刀削般锐利,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自带三分凛然。他今日未着官袍,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绣着一圈暗纹云纹,虽素净却难掩周身的气度。此刻他抬眼望向堂下,目光如炬,像是能穿透人心般,直直落在王五身上:“呈上来。”
这两个字说得极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王五心头一凛,忙迈着小碎步上前,双手将卷宗高高举起,递向堂前。侍立在侧的衙役上前接过,转而呈到张希安案上。张希安指尖捏住卷宗封皮,轻轻一扯,捆着的麻绳便松了开来,纸页哗啦展开,一股混杂着墨香与淡淡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仵作验尸时,不慎沾在纸页上的血痕,虽已干涸,却仍残留着几分令人心悸的气息。
卷宗首页的字迹工整,墨色浓淡不均,想来是记录时心绪难平。首行便清晰写着:“青州城西市,李府家仆狗娃子,于巳时三刻,因驱赶占道摊贩刘老汉,争执间踢伤其肋下,致刘老汉当场呕血身亡。”张希安的目光扫过纸页,速度不快,却字字入心。他逐行审阅着各方证词:有城西市杂货铺掌柜的证言,说当时见刘老汉推着小车在街角摆摊卖糖瓜,占了半条人行道,李府的狗娃子穿着一身青色短打,提着个食盒从街上走过,见状便上前呵斥,让刘老汉挪地方;还有卖针线的王婆说,刘老汉年纪大了,性子也倔,不肯挪,还指着狗娃子的鼻子骂他“仗势欺人”,狗娃子年轻气盛,两人吵着吵着就动了手,刘老汉抄起身边的秤杆就要打,狗娃子侧身躲开,反手抬脚就踹在了刘老汉的腰肋处,那一脚力道极重,刘老汉“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糖瓜摊,没过片刻便没了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仵作的验尸格目,上面详细记录着刘老汉的伤口位置——左肋下第三根与第四根肋骨之间,有一处直径约三寸的淤青,肋骨断裂两根,断裂处刺破了内脏,这才是致命伤。张希安的指尖在“肋骨断裂”四个字上轻轻划过,指腹能感受到纸页因墨色厚重而凸起的纹路。
“不过是个家仆闹市行凶,按《大梁律·刑律·斗殴》,斗殴致人死亡者,绞监候;若死者家属愿受赔偿,亦可议赎。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律该抵命或赔钱,有什么难处?”张希安将卷宗合上,随手掷回案上,卷宗与案面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旁边的青瓷茶盏被震得微微晃动,茶汤溅出几滴,落在案上的宣纸笺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王五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声音比刚才更显局促:“回大人,这案子的难处,不在案情本身,而在那行凶的家仆背后的人。那李府,是镇守青州的李统领——李天寿的府邸啊。”
张希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汤,眼底神色未变,只淡淡“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李统领是从五品的实权将官,麾下管着四千青州卫的兵马,府里上下一百余口人,光是家仆、护院就有近三十人。”王五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李家本就是青州的世族,在青州扎根四十多年,府里的子弟要么在州衙当差,要么与各乡绅大族联姻,跟青州府的各个衙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弟兄们怕查得深了,得罪了李统领,到时候不仅案子办不下去,反而会给衙门惹来麻烦,甚至......甚至牵连到大人您。”
张希安摩挲着腰间的铜带扣,那铜扣是纯铜打造,上面刻着缠枝莲纹,入手冰凉,却能让他心绪渐稳。他忽然起身,月白色的常服下摆扫过案边的凳腿,发出一声轻响。“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哪来那么多顾忌。”他迈步走下堂阶,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砖缝隙的正中央,“换官服,备马,我去会会这位李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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