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白庭玉厌恶顾首辅这样的奸臣，连带着恨屋及乌，和顾首辅有关的人他也不喜，但是这些事和人离他很遥远，他醉心于学医，对此一直没有实感。
和温长宁认识后，虽然温长宁和顾家的人有牵扯，但是初始他也只是多为贪图对方的医术，对方是善是恶什么的对于他来说都要往后排。
那时顾长晏说的“我是我，他是他”白庭玉做到了，不对温长宁带有偏见，因为他更在意的是学医。
更何况当时是温顾二人救人在先，他们相识在后。
再后来他因为逐渐从信中的字里行间窥探到了写信人的真正品性，清楚地知道温长宁高风亮节，君子风范，并且怀有一颗悲悯心。
他已经学会将温长宁本人和顾家剥离出来，就像顾长晏曾经说的他是他，他们是他们。他早已经将温长宁当作素未谋面的挚友，他的挚友也曾在信中说过顾长晏是个好人。
现在，挚友的好友家里出事，他没有了一年前因为奸臣倒台而纯粹快活的心情，他现在自然而然跟着担心，可也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明白顾长晏的父亲出事，顾长晏理所应当的受到牵连。
白庭玉现在面对薛衡的逼问，自己也是茫然，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心头。
薛衡静静看着白庭玉那双藏不住情绪的眼睛，心脏微微下沉，语气笃定道：“看来是后者了，你结识的有姓顾的。”
“没……没有。”白庭玉不擅长撒谎，说来说去就只有没有两个字。
薛衡没信他的话。
或者说白庭玉跑来顾府这边，就已经暴露了问题，尤其是在调查又了解他的薛衡面前。
可是这又说不通了，就是因为调查过，薛衡确定白庭玉没有和顾家的人来往过，白家其他人也没有。
那白庭玉来顾府大门前又是这副模样干什么？
薛衡心中有疑，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之后他会让人在调查白家，不过现在，他对白庭玉警告道：“白庭玉，现如今谁与顾家沾上关系谁倒血霉，如果与你真有关系就赶紧断了。”
白庭玉沉默，也意识到自己只会说没有了，听了薛衡这番话他又困惑薛衡为何如此说，好像不是要追究他的样子。
话已说尽，薛衡不再等白庭玉说什么，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如果换作是旁人，薛衡管那人是死是活，他不会多嘱咐一句。
只不过在走到白庭玉身后时，他还是停下来。
两人隔着距离背对着背，他右手握着刀柄，声音尽量平缓温和道：“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句，薛衡正要继续离开，白庭玉开了口，声音带着真情实感的困惑：
“你……为什么要帮我？”
薛衡的脚步没有停下，声音远远传来，白庭玉听到他说：“欠你的。”
如果不出意外，薛衡这辈子不会告诉白庭玉他的过往的。
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好多年前，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因为受县令所托，父亲拿着证据去往礽都揭发顾诩罪状。
然后嘛。
然后在父亲出发前夕深夜，全家被灭口，那一年他才八岁，他看到是顾诩的人做的，他逃了出来却也深受重伤。
奄奄一息之际，是跟随亲人回江南探亲的年幼的白庭玉发现了他，并且救了他。
他薛衡这辈子注定狼心狗肺，余生不改，唯独对白庭玉不会。
……
招澜死了。
顾府被抄家的深夜，温长宁赶到的时候，招澜已经死了。
他看着躺在血泊里毫无声息的招澜，慢慢蹲下身，伸出手指颤抖着碰了碰招澜的脸，触手冰凉，没有回应，没有呼吸。
温长宁不知道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事，他才知道招澜的真正名字叫刑烈，可是招澜已经死在了他知道之前。
那个他看作是弟弟的爱笑少年，身中数箭，被一箭穿心，永远葬送在十八岁。
而他在意的人总是留不住，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的心脏钝疼钝疼的。
可是这一次温长宁连给招澜收尸都不行，变故横生，他哪怕是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顾长晏还活着，他还受了伤。
温长宁伸手将招澜睁着的眼睛合上，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告着别。
最后，他凑近招澜的耳朵，像在说悄悄话似的，哄着说道：“不疼啊不疼，安心睡吧乖招澜，你阿姐很好，不用担心，我保证你晏哥也不会有事的……
“希望下辈子招澜投胎到我的家乡。”
良久，温长宁站起身，红着眼眶死盯着地上的招澜，蓦地一扭头，低头搓把脸，转身决绝地回去找顾长晏，再没有回头看。
等到温长宁回到听春亭外时，顾长晏已经不在此地，那个恶人薛衡也不在。
听春亭屋里的火已经灭了，本来温长宁也没有弄多大的火势，现在有好多个官兵在翻箱倒柜，搬出贵重物品，院中的那个白玉缸也没有被放过。
不知道是不是在应景，天上开始下起小雪，应是倒春寒。
北方的农历二月是有概率会下雪的。
温长宁刚走进听春亭，雪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他停步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夜空，只希望这个雪赶紧停止，雪下大了，地上积雪，他的脚印会暴露了他。
迎着小雪寒风，温长宁看了下这里的情况。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他听春亭屋里处理的很干净没有留下疑点，搜查和搬运东西的士兵没有发现异常。
其他庭院的情况温长宁没心思去看，顾长晏找不到他放心不下。
好半天，温长宁才从这些抄家的人口中得知犯人被关进诏狱去了。
他庆幸自己曾经对锦衣卫感兴趣，和顾长晏聊过诏狱，知道位置在哪。
做人真是奇怪。因为受现代的影响，温长宁曾经对锦衣卫和诏狱很感兴趣，可是现在事关到自己，顾长晏被锦衣卫弄成如今的样子，他对这些再无半分兴趣，心中只剩惊恐和厌恶。
压下心里杂念，温长宁离开混乱的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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