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心不置可否，她难说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对此保持着沉默，左侧牢房里的男子似是心中苦闷压抑久了，又接着开口道：“连宋姑娘都被皇上关到了这天牢里，想必尚书那老贼已是彻底将皇上给说服了。天要亡我朝，何人能将这佞臣斩杀啊！”
他心绪激昂，语气亦是，话音刚落，便引得看守天牢的侍卫出声呵斥。
“不想活了？都到天牢里了也不老实，再出声我便将你拉出去先打个二十板子！”
侍卫的训斥声一落，天牢里便又寂静了下来。
宋如心在天牢中被关押，旁人暂且无从得知。
包括与她分别了几个时辰的陆长弓。
陆长弓是宋如心的大师兄，纵然药堂里帮工的伙计与姑娘认不出他，掌柜的亦是相识的，便任由他在药堂里忙活了许久。
他显得沉默许多，周身的气质也与从前不同，只有在瞧见了季诚源从后院钻出来时，面上有了几分不解与讶异。
掌柜的眼尖瞧见了，当即对着陆长弓解释道：“他从侯府跑了出来，不再与那边来往，东家心善，便将他留下了。”
说着，掌柜的还凑了过去，说话时的声音压低了些。
“我这些时日都看得很严，这孩子像是当真转了性子，竟是都会帮手干活了，往日里那些难听话也都不再提起，就是还有几分娇气。”
陆长弓亦是有些意外的，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季诚源，瞧见他当真抱起了一摞药材，又手脚利索地跑回后院，丁点儿看不出生疏来，那额角上也有些汗珠，便将心中的怀疑放下了几分。
“若是当真能改了，亦是一件好事。”
宋如心为相府侯府付出那么许多，要是季诚源的性子能掰正，宋如心的付出便也算是有人瞧见了。
虽说她多半是不在乎这些，可陆长弓在乎。
天色都逐渐黑沉下来，也不见宋如心的身影，陆长弓心中担忧，他不像沈承颉那般有大本事，查不出进宫后的宋如心究竟是如何了，便打算一切先按照预想的来。
“掌柜的，明日一早，便得你借我些人手了。”
掌柜的面带疑惑，陆长弓便解释了句。
“我得再回一趟药王谷，将两个孩子接来。”
他这话未曾压低声音，恰好让忙前忙后的季诚源听见了。
若是从前，季诚源定然要哭闹一番，今日却是在原地呆站了会儿，便红着眼眶又去忙碌了。
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刻意试探的陆长弓也并未得到最坏的结论，便收了心神。
掌柜的连忙点头，当即便点出几个人来。
陆长弓先前是想着等宋如心回来，仔细商量后再做决定，现下改变主意是因着心中的那丝隐约忧虑。
宋如心做事有分寸，按理来说便是皇帝当真恼怒了，亦是不会做出什么来。
顶多便是打两板子了事。
除非……
陆长弓双唇紧抿，不敢再细想下去，在帮着收拾了东西后出了铺子，带着掌柜的挑出来的人手，又将宋如心的那几辆马车借走。
再三思量，几人趁着夜色便出了城，往药王谷赶去。
陆长弓还为宋如心留下了一封书信，只是这书信到底没能到宋如心的手里，他们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京城的周遭，宋如心仍旧在那天牢里。
他写下的书信，最后到了沈承颉的手里。
京城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所提及的当事人，本应该与军队一并前往边疆的沈承颉，站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山峰上，随着日出的光辉洒满他周身，那双仿佛不曾有情绪波动的眼眸，才逐渐将投向京城的目光收回。
他手上是陆长弓留下的书信，不曾有信封，只是几张叠好的宣纸罢了，沈承颉已是将里面写下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沈承颉得知两个孩子会得到陆长弓的妥善安置，当即让赶去药王谷接人的手下返程。
宋如心下狱之事，他亦是在今日得知的，从皇宫里递信愈发难了，他埋下的眼线亦是要想尽办法才能将消息递出来，便晚了些。
沈承颉不言不语，站在他身侧的侍卫却面露焦急之色，也不敢催促。
若是不在日落前抵达前往边疆的军队中，那替身便要藏不住了，沈承颉少说也要治个抗旨之罪。
可眼下主子凝神望着京城的方向，一言不发。
站在沈承颉身后的暗一比起这侍卫要沉得住气许多，垂着脑袋不催促也并未从脸面上看出半分的忧虑来。
半晌，沈承颉闭了闭眼。
尚书通敌之事，他一是查了个清楚，若是此次不去边疆，那几座城池便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他怎能让百姓流离失所？
通书信确实打赢了胜战，可这到底不是完全之策，没了他坐镇，没了他去应对敌军诡诈的奸计，靠着跑死不知多少匹汗血宝马，才能在几日内抵达京城的速度，等对策送到边疆，早已是城池都换了人了。
沈承颉只觉着痛苦，眼下宋如心这般需要他，他却……
私心与大义不断在他心中交织，沈承颉双拳紧握，他的身影都有几分的不稳。
身侧神色焦急的侍卫，与神情平和的暗卫之首暗一，仿若将沈承颉心中的纠结都实质化了般。
回京能救出宋如心，但沈承颉的所有布置都将付之流水，边疆等候他拯救的百姓亦是会落入水火中煎熬。
他缓缓睁开眼，鲜有的茫然神色从眼底溢出，沈承颉定定地看着京城的方向。在此处尚且能瞧见高大的城门，以及城门上影影绰绰的将士。
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情，便弃了无数的百姓？
可若是皇宫里安插的眼线与人手不足以保住宋如心，那他此行便是与她诀别了。
“走吧。”
片刻后，沈承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身后的汗血宝马，踩上脚踏便翻身上马。
暗卫与侍卫也都翻身上马，下一瞬马蹄飞快，尘土不断飞扬。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日出的光辉中。
沈承颉终究是决意向边疆而去，他会再度打退敌军，不会让边疆的百姓流离失所为奴为婢。
宋如心，他亦是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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