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的靴子踩在细胞膜上，像是踏着浸了油的牛皮鼓面。远处高耸的内质网宫殿泛着青铜锈色，无数核糖体工匠正在廊檐下敲打火红的信使RNA，叮叮当当的脆响里溅起星子般的核苷酸火花。云曦的裙裾扫过膜表面的糖蛋白丛林，惊起一群荧光闪闪的转运囊泡，像夏夜里被惊扰的萤火虫。
"你看那鼎耳！"云曦突然拽住他的袖口。只见内质网中央悬浮着一尊三足青铜鼎，鼎身浮凸的饕餮纹竟在缓缓蠕动，每一道纹路缝隙里都渗出琥珀色的脂滴。王老五眯起眼细看，那哪里是装饰花纹，分明是成千上万条盘曲的DNA链在彼此纠缠！
鼎脚突然震颤，溅起的液态青铜在半空凝成甲骨文字。一个"酉"字不偏不倚落在云曦掌心，眨眼间渗入肌肤，在她腕间烙出个酒樽形状的印记。"这是要我们酿月光酒啊。"她苦笑着晃了晃手腕，印记里竟真传出潺潺水声。
突然，鼎腹裂开道缝隙，涌出的却不是铜汁，而是大股大股的信使RNA。这些莹白的丝线在空中自动编织，转眼织成张巨大的渔网，网眼间浮动着"丙申卜，其雨"的卦象。王老五抄起腰间青铜剑劈砍，剑锋却被黏稠的转运蛋白缠住，像陷入蜜糖的蝇虫。
"用这个！"云曦扯下发间玉簪往地上一掷。玉簪见风就长，眨眼化作丈二长的青铜舀子，柄上密密麻麻刻着三羧酸循环的秘纹。她抡圆了舀子往鼎中一掏，捞起的竟是汪晃动的月光，清辉里还浮着半片桂花。
王老五突然福至心灵，解下腰间兽皮囊就往月光里浸。说也奇怪，那月光碰着皮囊竟发出"滋滋"轻响，转眼凝成琼浆。云曦腕间的酒樽印记突然发烫，鼎耳上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酉时不至，何以奉天！"
整个细胞膜剧烈震颤起来。糖蛋白丛林里站起个三丈高的磷脂巨人，头颅是滚圆的胆固醇球，双眼冒着钠钾泵的蓝光。巨人每走一步，膜面就泛起彩虹色的涟漪，那些潜伏在褶皱里的离子通道纷纷张开血盆大口。
"接着！"云曦将青铜舀子抛向空中。舀子突然解体成七十二枚铜钱，叮叮当当嵌进磷脂巨人的关节。王老五趁机跃上巨人肩膀，却发现那胆固醇头颅里困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三百年前为他挡过天劫的老药农！
"小心通道陷阱！"老药农的虚影突然睁眼，皱纹里渗出线粒体的焦香。王老五的剑尖堪堪停在离子通道前，那獠牙般的蛋白突触正滴着麻痹毒素。云曦在下方舞动玉簪，簪尖牵引的信使RNA突然绷直成弓弦，将月光酒箭矢般射向青铜鼎。
鼎中的饕餮纹突然活了，探出布满吸盘的舌头卷住酒箭。月光入鼎的刹那，整个内质网宫殿大放光明。核糖体工匠们齐声高唱《豳风》，锤打出的信使RNA自动编织成酒曲，将青铜鼎蒸得通红。
磷脂巨人突然跪倒在地，胆固醇头颅裂开道缝隙。老药农的虚影飘然而出，袖中抖落无数发光酶球，落地便长成酿酒用的曲蘖。"酉时三刻，阴阳交泰。"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陶瓮的共鸣，"该往酒里添你的心头血了。"
王老五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剑。剑尖没入心口的瞬间，没有疼痛，只有清凉的月光顺着血管游走。云曦突然咬破指尖，将渗着金光的血液弹入鼎中。两人的血在月光酒里交融，竟凝成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龙，在酒面上游出太极图案。
青铜鼎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却化作漫天星斗。王老五发现自己的掌纹里流淌着星河，而云曦的发丝间缠上了暗物质流苏。老药农的虚影对着星空长揖到地，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化作北斗七星旁的一缕星尘。
"原来所谓酿酒..."云曦望着掌心旋转的微型宇宙，"酿的是亘古洪荒。"
细胞膜突然变得透明如琉璃。透过膜外的组织液，他们望见了令人窒息的奇景——无数这样的细胞正在组成巍峨的昆仑山脉，每个线粒体都是山间的炼丹炉，而奔腾的江河竟是血管中的红细胞长河！
王老五的酒囊突然剧烈震颤，月光酒自动涌出，在虚空绘出幅星图。云曦的玉簪自发飞向星图中央，簪尖点中的那颗暗星突然膨胀，露出藏在星核里的青铜门扉。门环是衔着彼此的雌雄双龙，龙睛正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酒囊。
"饮尽这杯，方见真章。"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箴言在耳畔炸响。王老五仰头痛饮，月光酒入喉却化作滚烫的岩浆。他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看见每个眼单元里都映着不同时空的自己。云曦的裙摆无风自燃，火焰中浮现出甲骨文写的婚书，字迹正在被酒液重新勾勒。
青铜门轰然开启的刹那，他们终于看清——门后等待的，竟是坐在轮椅上的衰老自己！那个苍老的云曦正用颤抖的手指点着沙漏，漏嘴卡着的，正是王老五此刻握着的青铜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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