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握着防潮剂的手一抖，锡纸包装差点撕成两半。
这人如今长身玉立能单手撂倒野猪，偏要学当年小乞丐的做派。
眼见他还要用鼻尖去蹭她裙角的流苏，终于忍无可忍抄起登山杖轻戳他肩头：“季首辅，您今年贵庚？”
“二十又三，尚未婚配。”季禾煜就势握住杖头往前一拽，乔冉踉跄着跌进他怀里，听见胸腔震动的闷笑：“姐姐昨夜偷看我的生辰帖了？”
乔冉手忙脚乱要起身，突然发现腰间革囊轻了不少。
一摸才发现那枚季禾煜硬要送给她又硬要她佩戴的玉佩不见了，抬头正对上季禾煜叼着笔帽的狡黠笑容，玉佩在他指尖泛着冷光。
“还我！”
“姐姐追到我就还～”
话音未落，玄色衣袂已翻出窗外。
乔冉追到院中时，只见某人正蹲在樱桃树上晃悠着长腿，玉佩在指尖转出残影。
见她来了，突然捂住心口作西子捧心状：“哎呀，突然想起去年某人在温泉...”
“闭嘴！”乔冉甩出登山杖勾住树枝，借力跃上树杈的瞬间突然僵住——季禾煜指尖悬着的玉佩不知何时换成了小木盒，盒盖弹开，里面躺着两枚用弩机零件改造的戒指，轴承咬合处隐约可见刻着的“R&H”。
“姐姐看，像不像你讲过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他歪头笑得人畜无害，发间还沾着樱花瓣，“哦对，周边产品。”
乔冉盯着他随动作滑开的衣领，锁骨上那道陈年箭伤被夕阳镀了层金边。
那时她想用治愈系给他疗伤，他说想在身上留点痕迹
乔冉知道，不过是他想借机撒娇罢了
四年前她缝合这道伤口时，少年咬着布团闷哼的模样与眼前人影重叠，突然就泄了气。
“下来，给你煮螺蛳粉。”
“加双份腐竹！”
“成交。”
季禾煜得逞地眨眨眼，落地时“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结结实实把乔冉扑倒在晒药草的竹席上。
晒干的决明子噼里啪啦蹦起来，混着他埋在颈窝的闷笑：“其实刚刚是骗姐姐的，生辰帖我早改成和你同一天了…”
远处将熄的灶膛里，去年埋的板栗突然“啪”地爆开一颗。
就像乔冉此刻的理智神经，在某人无赖般的撒娇攻势下，接二连三地炸成了烟花。
两人在屋子里，一边打打闹闹，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
回想起四年前，他们满心欢喜地一点一点布置这个家，每一个角落都倾注了他们的心血与情感。
如今，却又要一点一点把它归成原样。毕竟这个房子里有着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留下实在多有不便，只能收拾妥当。
即便如此，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回忆，会永远留在心间，留个回忆也是好的。
季禾煜走过去，轻轻接过乔冉手里的包袱，动作自然而流畅，顺势就牵上了乔冉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姐姐，我们走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我们的家。”
乔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季禾煜，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自从季禾煜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时不时说出这些甜言蜜语。
每一次，都能让乔冉的心泛起层层涟漪，时常被他的话逗得面红耳赤。
此刻，她都觉得自己反倒像个古代女子那般，容易害羞脸红了。
乔冉佯装嗔怪道：“就你会说，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这些话。”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任由季禾煜牵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仿佛这温度能驱散即将离开这个家的淡淡忧伤。
他们手牵着手，缓缓走出房门，再一次回头望向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房子。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他们相依的身影，而未来的路，他们也将携手一起走下去，无论何处，只要彼此相伴，便是家的所在。
日落前行至山脚，官道旁茶棚飘来新麦香。
季禾煜解下大氅铺在条凳上，转身便见乔冉盯着布告栏出神。
黄麻纸上的"漕运改制"四字被朱笔圈了数遍，恰是他五日前与她论过的策略。
"两碗阳春面，多撒葱花。"少年将碎银拍在柜台，袖中滑落的《水经注》残页却露出乔冉的笔迹。
掌柜的盯着他腰间玉珏愣神，那嵌着玻璃珠的镂空纹样，实在少见
乔冉正想开口，季禾煜忽然握住她手腕："姐姐尝尝这个。"
竹筷夹着的面片热气袅袅，仔细看去竟被雕成小船模样，"像不像汽轮机船的桨叶？"
邻桌书生突然打翻醋碟，季禾煜广袖一展，泼墨似的阴影恰好遮住乔冉侧脸。
她嚼着面船，尝出汤底掺了安神的酸枣仁——这人连离别的愁绪都要化作药膳喂给她。
暮色渐浓时抵达驿站。
季禾煜递路引的动作行云流水，官差却对着"季氏夫妇"的注记皱眉："这位娘子怎不束发？"
"内子乃药王谷传人，"乔冉腕间突然多了串赭石手钏，"行医济世者，可不拘俗礼。"
那赭石分明是山上丹炉的残渣，此刻被雕成二十八宿，天枢星位置嵌着的正是她浴室铜管的碎片。
月升时分，乔冉望着客房梁柱发呆。
当年教他摩斯密码时用的房梁暗码，此刻正被月光映成"同舟"二字。
屏风后沐浴的水声停了，季禾煜散着湿发出来，中衣领口露出半截红绳——系着的竟是乔冉第一次送他的玉佩
"姐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他忽然将《九章算术》摊在案上，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公式里藏着她名字的笔画数，"四年前的今夜，你说'要改变首辅的命数'。"
窗外打更声惊起寒鸦，乔冉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忽然看清那些公式最终指向的数值：1314。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数字，此刻正在他笔尖流淌。
"我不是......"
"我知道。"季禾煜忽然吹熄蜡烛，星河从窗缝淌进来，在他掌心聚成乔冉故乡的星图，"姐姐要改的命数里，可曾算进自己的轨迹？"
更鼓又响，乔冉在黑暗里摸到他腕间跳动的脉搏。
那里有她缝合过的伤口，有她教过的密码，还有将两个时空缠成死结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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