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差的眼泪砸在厉泉的手背，那简直比鬼门关万鬼灼烧还让他痛不欲生，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怆然地看着阎落。
“我……没有。”
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毕竟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逗弄的心思，只是变成佛陀时，他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的，甚至得知“姜明”死讯后……
阎落推开厉泉，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面孔俊美到让人很有距离感，不敢轻易靠近，那是和佛陀完全不一样的人，只此刻失魂落魄的眉眼让他觉得有几分和佛陀的相似。
但他终归不是他……
阎落转身，狠下心离开，头也不回。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天空突然阴沉沉的，下起了雨，他和无数行人擦肩，却没有人看得见他。
这人间突然变了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儿。
漫天大雨都在碰到他的灵魂前停住了脚步，可脸颊还是一片湿润，阎落抬手摸了摸，原来是他的泪。
尽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但阎落还是停在一处红绿灯前。
他作为人的时间很短，却身体里有些东西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
身旁的人都打着伞，从穹顶之上看下去，就像一簇又一簇的花开。
阎落原本也没在意，直到突然听见一个稚气的声音好奇地发问，“爷爷，那个哥哥为什么不打伞啊？”
他猛地转身，和那孩子对上的眼，那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旁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两个人合打着一把小伞，老人把伞尽可能地倾向了孩子，半个身子都打湿了。
但让阎落更心惊的是，老人也看见了他。
“我们带哥哥一起走吧？”小孩的眼睛很亮，看着阎落时带着几分好奇。
身边有人找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因为寻常人压根看不见什么没打伞的哥哥。
活人是不可能看见阎落的！
除非是……将死之人。
阎落快步走到两人身前，那驼背老人看见阎落突然松了口气。
“原来……真的有神……”
转头又哀伤地看向自己牵着的孩子，朝阎落投去求救的目光。
阎落看着他略带混浊的眼睛，只几秒钟就看遍了他的记忆。
李老汉，是个独居老人，因为天生驼背，他学没上几年就出来打工，可也没什么工作要他，年近六十娶不到老婆，父母也都去世了，那天他准备喝农药自杀的，却在村口捡到了被遗弃的孩子。
从此，这个孩子成了李老汉的精神支柱，他住在破屋子里，靠捡垃圾卖废品养大了孩子，他还给孩子取名宝儿，他们虽然很穷，但相依为命，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宝儿陪他捡垃圾的时候突然晕倒。
李老汉把宝儿送到医院，才知道，宝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也是为什么宝儿的亲生父母会把这么好看的孩子遗弃在村口。
李老汉没有抛弃宝儿，他开始省吃俭用地凑钱，打算给宝儿做心脏移植手术，尽管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抠搜，李老汉还是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宝儿，送孩子上学。
阎落看得见，李老汉因为常年劳累，又营养不良，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能过不了这个红绿灯，就会倒下。
那宝儿呢？
是因为被李老汉的死吓到，所以心脏病发作了吗？
阎落看不到未来，只能看到过去，推测着李老汉的死因。
此刻李老汉死死地握住阎落的手，他的双腿发颤，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神啊，求你……”
身旁的李宝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喊这个漂亮哥哥“神”？
阎落叹了一口气，“我不是神，我只是一名来自地府的鬼差，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帮你完成一个愿望，你的魂魄归我。”
李老汉激动得点了点头，他原本就要死了，死之前如果还能最后一次保护宝儿，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身形佝偻的老人倒了下去，那把他抓着的伞歪倒过去，瞬间大雨倾盆。
身边的男孩李宝儿看着这一幕，瞳孔骤缩，心脏病猛地跳动。
眼看男孩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来气，阎落抬手抱住了李宝儿。
纯净的灵魂之力涌入李宝儿的身体，帮他稳住了不受控制的心脏。
四周渐渐有热心群众涌了上来，关心着。
“怎么了？”
“有人晕倒了！”
“快打120！”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你爷爷吗？你爸爸妈妈呢？”
李宝儿睁开眼，不，现在已经是阎落了。
为了完成李老汉的愿望，阎落选择附身在李宝儿身上，直到这个孩子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到那时，他才会脱离这具身体。
李老汉的魂魄只是很普通的那种，阎落这笔交易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笔赔本买卖，但刚刚，他无法拒绝一个老人最后的请求。
李老汉倒在地下时已经失去了呼吸。
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看着却格外安详。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
阎落没有回答周围人的问题，只是看着李老汉被其他的鬼差接引走，那个佝偻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变成了魂魄，终于站直了身子，他个头很高，身形伟岸。
最后一眼，他看向了阎落，也看向了他人世间最后的牵挂。
身体另一个属于李宝儿的灵魂，挣扎着想冲出体内，想拉住远去的李老汉，但被阎落死死地压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和警车接踵而至，带走了死去的李老汉和呆呆的一言不发的李宝儿，马路边围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警察们很快查到了李老汉的身份信息，自然也就知道了李宝儿的事，联系了福利机构明天来接人，而今晚————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警官蹲在阎落跟前，他摸了摸阎落的脑袋，“你叫宝儿是吗？今晚跟叔叔回家好吗？”
阎落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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