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传回的感应碎片在黛玉脑海中化作一幅幅零碎的画面。
阴暗潮湿的地牢，沉重的铁链，以及一个蜷缩在角落、气息微弱的身影。
正是西疆总督，李承泽。
但更让黛玉心头一沉的，是地牢外那些看守的身影。
除了高鼻深目的西疆部族人，竟还有几个身着胡服，腰佩弯刀，却说着一口流利京城官话的汉人。
他们脸上的倨傲与狠厉，比西疆人更甚。
黛玉不动声色地收回心神，眸光微转，对身旁的林如海递了个眼色。
“父亲，借一步说话。”
林如海见女儿神色有异，心下了然，随她走到战车一侧的僻静处。
“木灵找到李总督了。”黛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寒意，“他被关在迪州城的地牢，处境很糟。看守他的人里，有几个是汉人。”
“汉人？”林如海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果然有内奸！李总督的密信没有说错！”
“不止。”黛玉的神色愈发凝重，“木灵还感应到，城中心正在搭建一座巨大的祭台，上面布满了诡异的符文和骨器，似乎在准备某种邪门的仪式。”
林如海沉默了，手指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能让女儿都说出“邪门”二字的仪式，绝非寻常。
“玉儿，你的意思是……”
“女儿想今夜就进城，把李总督救出来。”黛玉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不行！这太冒险了！”林如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了下去。
急切道：“迪州城现在是龙潭虎穴，西疆十二部族的精锐都在里面，你一个人……”
“父亲，此事等不得。”黛玉打断了他的话。
“李总督知道有内奸，这是其一。那场诡异的仪式，我总觉得与我们有关，这是其二。拖下去，恐怕会生出更大的变故。”
林如海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一旦下了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如海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的剑柄，用尽了全部毅力才压下阻止的话语：“万事小心，若情况不对，立刻就撤回来，爹爹没用，只能在这儿等你。”
天知道，他多想能代替女儿冒险，再不济，也与女儿一起。
可是，去了只能拖女儿后腿。
“女儿明白。”黛玉轻轻点头，“此事，还需圣上恩准。”
当黛玉将计划原原本本地在圣上面前陈述时，御驾战车内，气氛瞬间凝滞。
圣上眉头紧锁，沉吟半晌，断然摇头：“不行，太冒险。青阳，你纵然有通天之能，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与千军万马抗衡？朕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圣上。”黛玉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李总督乃我大雍能臣，他掌握的情报，足以让我们在朝堂上拔除毒瘤。更何况，他对西疆的了解，无人能及。若能救出他，此战便多了三分胜算。”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傲然：“再说，臣女只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攻城。对抗万军或许艰难，但于万军之中救一人脱身，臣女还是有把握的。”
一旁的镇国公也躬身进言：“陛下，青阳郡主所言极是。郡主艺高人胆大，此去并非硬撼，而是巧取。一旦功成，于我大军士气，于整个战局，皆有天大的好处。”
圣上依旧犹豫不决，目光在黛玉和舆图之间来回逡巡。
良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拍桌案：“好！朕准了！但你不能一人前去，朕派龙隐卫中最顶尖的高手随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圣上。”黛玉干脆利落地拒绝，“您是想让我给他们开路，还是想让我给他们收尸？”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让圣上和镇国公都愣了一下。
黛玉继续道：“龙隐卫再强，也是凡人之躯，不懂隐匿之法。人越多，动静越大，反而更容易暴露。臣女一人，足矣。”
圣上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她：“你……你这丫头！罢了罢了，依你！但你给朕记着，一旦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不得恋战！你的命，比一个李承泽金贵！”
“臣女遵旨。”
白日里两军的叫骂与对峙，不过是大战前的序曲。
当夜幕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迪州城化作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
城墙上，火把的光芒如同兽瞳，在夜风中闪烁不定。
大雍营帐前，林如海、圣上、镇国公等人皆在。
黛玉一身修身的黑衣，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在众人的注视下，黛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着众人微微颔首。
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电光，朝着迪州城的方向激射而去。
不过一刻钟，身后的大雍营地便已彻底融入夜色，再也看不分明。
确认身后众人再也看不清她，黛玉足下未停，心中默念法诀。
一层淡淡的波纹从她周身散开，她的身影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里，只余下微不可查的清风拂过草尖。
西城门下，厚重的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黛玉的身影在城门前显现了一瞬，又瞬间消失。
她没有丝毫停留，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扶摇直上。
那座十数丈高，凡人眼中无法逾越的巍峨城墙，于她而言，不过是抬脚便可迈过的一道门槛。
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头，黛玉的身影再次隐去。
一名巡逻的西疆士兵打着哈欠从她身旁走过，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三尺，他却毫无察觉，只是觉得脖颈处似乎掠过一阵微凉的夜风。
黛玉立于城头，清冷的目光穿透黑暗，望向城池深处。
那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怨气，正丝丝缕缕地升腾而起，直指城中心那座高高耸立的祭台。
仪式，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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