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浓汤的一大一小，自是不懂宋九的百转千回。
懂了也没人稀罕搭理，一碗白粥都能给喝出个阳关三叠的曲折萦纡？闲得慌。
见小南瓜吃好了，萱草利落收拾走餐盒，还贴心地留了两张湿巾在宋九手边。然后头也不回，大手牵小手，迤迤然去了。
“……”
宋九出声想喊，可嘴里还噙着半口粥。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干这么离谱的事儿，只好急急咽掉，这才张口喊人。
门口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宋九懊恼，他是专门来告知雪灵芝消息的。这么重大的事，居然就被一小碗热汤给搅扰晕乎了？他几时这么不着调过！
难不成，胸口捅个对穿竟也能把脑子也给捅坏了？宋九暗自思忖，是现在追上去说，还是等个合适机会再说。现在就追上去吧，未免太刻意了。算了，反正就这么几节车厢，一时半会儿的谁也没本事离开，有的是机会遇着。
正要转身回去。却突然听得一阵喧哗骚动，明显不是什么坏事儿，透着被困以来不曾有过的欢腾。
“哇，真的吗？好，好好好，咱们马上去！”云萱草又清又脆的声音远远传来，还夹杂着几个人哈哈哈畅快的笑声，极度兴奋的样子。
宋九心里一跳，忙搁下汤勺，轮椅也顾不上了，稳住上半身不动，步子却迈得格外大。
可惜，晚了一步。
等他追到5号车厢，云萱草已经下车。
透过老旧悬推式玻璃窗，隐约能看见大雪中，越来越模糊的几个人影。
“他们干什么去了？”宋九随手抓了个人问。
“打电话呀，”被冷不丁抓住的旅客也不恼，满脸兴奋。
“不是没信号吗？”宋九奇道。
“送物资的村民说，有个地方有信号的。”
“哪里？远不远？”哪些极端天气状况，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宋九急忙追问。
“离这六七里？七八里？反正不远就是了。”旅客还在兴奋中。
“……”宋九无语，这是坐惯了飞机高铁开惯了大车小车，压根就忘记了这是零下五十多度风力七八级的极端天气吧？“还七八里，还反正不远？”甭说七八里，半里地儿都能要人命好不好！
“都是谁去的？”宋九追问。他不会不知好歹拖着个破身子自己去追，凭白浪费药物还尽给别人添乱。但不了解清楚，不做点什么应急，心里慌慌。
“有汤医生，列车长，两个乘警，还有向导。”旅客掐着指头，边想边算，“一共是六个人。”
旅客拍拍宋九肩膀，“哎，你认不认识那个小姑娘？人可真好！答应帮我们每个人给家里报平安啦！原本我们都想去，可列车长死活不让，说危险得很。最后还是那个小姑娘自告奋勇，说能帮大伙办到。让我们把信息写好发出去，她到时候直接点‘重发’就成。还细心提醒让把手机锁全给解了，还强调至少三个人同时在场才会动手机。这不，几个人扛了几大袋子手机！”
旅客叭叭了半天，见宋九没反应，自顾与其他旅客热热闹闹讨论，家里会不会第一时间回复消息，年货办的咋样了之类的。
“汤石蚕竟然也去了？汤氏未来继承人啥时候这么热心了？”宋九心里莫名不爽，却不知为什么，“汤家这几年的门风早败了个七七八八，好好的医宗世家，弄得满身铜臭，这位汤少主，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
云萱草自是不知宋九的小九九心思。
暴雪席卷的茫茫戈壁，一根粗绳上拴着六只渺小的蚂蚱，却只留下一个人的脚窝子。云萱草被拴在倒数第五个，是几个人商量议定的位置，走路最省力，也最安全。云萱草后面拴着的是乘警小墨，前面是汤石蚕，汤石蚕前面依次是向导、乘警和列车长马金。
不到七里路，挪腾了快四个小时。
好不容易到地儿了，六个雪白色大胖子，手脚眼耳口鼻全都僵住，活脱脱一串湘西尸王。尸王们嘴冻住了说不了话，艰难抬胳膊动腿儿连比带划，各自慢慢蠕动，将一条线变成一个圈，马金跟乘警小墨挨边儿彼此贴靠住，这才敢重新解绳、结绳。
有信号的地方，是个废弃了的风力发电机塔台，有三层楼高。原本的简易铁梯早就不能用了。所幸是村民自搭的绳梯瞧着很结实，与铁梯配合着，安全方面应当是有保障的。
云萱草自小当惯了男孩子，野得没边儿，雪山的博格达峰号称飞鸟难渡，她照样偷摸溜了几个来回。这种难度，不在话下。
当下示意小墨配合，两个人心领神会，顿时背靠背“哐哐哐”开始互撞，把对方当大墙那种。没几下，各自身上冻死的厚厚一层冰雪箍桶，就给撞裂了。大块小块冰碴子啪啪落地，雪白色大胖子瘦回了正常人形儿。
汤石蚕顿时看傻了眼。他是南方富到流油的穗城人，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回冰雪。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身后紧跟着的是云家小妹妹，又是他自告奋勇非要陪来，他早就瘫雪地里不动弹了，爱咋咋滴。什么丢脸不丢脸、丢命不丢命的，全踏马扯蛋。放弃，可比坚持容易太多了。特种兵五公里负重四十公斤越野训练，总不会是两三尺的积雪，七八级的大风吧？他们这是比特种兵负重训练还吓人。刚开始，脚每踩一下雪窝子，针扎似的疼。最后，脚完全就不是自己的了。汤石蚕觉得，这会子他如果检查一下身体，发现有一只脚不见了，半条腿不见了，或者脑袋不见了，他一点儿都不会意外。
六个雪白色大胖子互相撞着撞着就瘦回去了，大块大块的冰雪坨子脱落，露出几个瘦薄薄的囫囵人儿。
又活过来了。
几人商量着快速分工，云萱草、列车长和小墨三人先一批上去，另外三人在风电机台下避风处留守。
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大团大团雪茬子劈头盖脸地砸，废弃的风电机塔台特别高，村民后加的绳梯被吹的一荡一荡，原本的铁梯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只能是绳梯铁梯互相配合着，一点点往上爬。
云萱草先上，瘦薄薄的女孩子，在苍茫天地间，在高高塔台上悬梯上，像只纸风筝似的，被吹的荡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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