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时，舱门缓缓打开，我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机舱。
“如果手术顺利，我就不去见他了。”
下了飞机，这是我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但说完后，我的心中竟感到一阵轻松。
母亲疑惑地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担心爷爷的身体，但……这并不是我见他的理由。
见了面，他只会对我一顿痛批，然后……叫我赶快回实验读书。
于是我想了想，向母亲解释道。
“如果我告诉爷爷，我要留在职高，那可能就算他病好了……估计也会再次被我气出病来。”
不对，他到现在……应该都还不知道我在职高读书。
就这一点，就已经够把他再次送进医院了。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好了。
“好，都依你的。”
母亲似乎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话，因为……她能确定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坐上母亲安排的车，我们向着医院驶去。
一路上，母亲都很沉默，于是，我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如果说母亲还能因为我，而接受林芮的话，爷爷就完全不行了。
倒不是因为家庭差距过大，只是……他对我未来对象的要求应该是，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
这十六个字并不难，四校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但……职高里还挺少的。
这些……硬要说的话，其实林芮也能做到。只是，爷爷的要求不只是要把这四点都做到，还要做好。
而这样的四点，我都不一定能做好……
“到了。”
听着母亲小声的提醒，我回过神来，动作略显迟缓地下了车。
带着医院附近买来的帽子和口罩，我一个人全副武装地走进了医院。
母亲并没有跟过来……这是我主动要求的，我……不希望她跟我爷爷有过多接触。
而且，她自己应该……也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
穿成这样其实挺可疑的，但只要没人能认出我来就行。
如果手术顺利的话，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来过。
我在医院的大厅里确认了一下方位后，朝着电梯走去。
此刻的医院大厅内人头攒动，但大多都行色匆匆，各自忙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在这里，似乎没有人愿意多花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去观察别人的身影，即便这个身影看起来多少有点可疑。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我跨步而出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可疑人员。
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大概是担心会在这里偶遇狂热的粉丝，所以才特意做此装扮。
我从后面追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着急地问道。
“思淼，情况怎么样了？”
思淼缓缓转过身来，在见到来人是我之后，露出了微笑。
“你来了啊。经过一系列检查，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脑血管堵塞了，爷爷目前正在手术室里接受脑血管支架手术。我们查了一下，这属于微创手术，风险很小，基本上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听到这话，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医生这么说？”
“医生说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手术过程中可能会造成……血管痉挛，引发继发性缺血性事件，如脑梗死。但你也知道，医生一般……都是把风险往大了说，方便推卸责任和赚钱。我本来是想找个信得过的医生……过来飞刀的，但薇兰说这只是个小手术，没这必要……爷爷平时的身体很好，还经常锻炼，所以……不可能出问题。”
我默默地听着思淼开口，从中提取着关键词。
当我听到思淼说，薇兰认为这是小手术的时候，我也就基本放心了。
于是，我摆了摆手。
“那行，我找个地方坐会，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最新消息，记得随时通知我。”
说完，我顺手将头上戴着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转身便准备离去。
“等等！”
听到思淼急切地呼喊声，我停下了脚步，准备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去看望一下爷爷奶奶吗？”
我犹豫了一下，向着思淼问道。
“你应该还没有把我要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吧。”
“还……还没有。”
“那我就不去看了。”
我无视了思淼的心情，转身向着楼梯间走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走进楼梯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等等……”
我转过身默默地凝视着思淼那张充满关切与疑惑的脸。
“你应该清楚，他不想见到一个不想回家的孩子。”
我不知道思淼能不能理解我复杂的情感，但……他多半是不能。
能的话……他以前就不会劝我回去了。
一直以来，他总是不停地劝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中……仿佛那里有无尽的关爱等待着我。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家呢？”
思淼大声地对我咆哮着，话语中满是不解。
他并不明白，我童年的那些努力，在我看来……完全是噩梦般的折磨。
或许在思淼的观念里，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再苦再累也无所谓……就像他为了薇兰那般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但实际上，两者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
薇兰懂得心疼思淼，会给予他支持和鼓励……而爷爷呢？从来未曾给过我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心。
“因为林芮。”
这只是一个借口，不过，她也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
“就算是回到Z省读书，你也还是可以喜欢她啊。”
某种意义上来讲，思淼是个笨蛋。
我一旦离开职高，就真的只能喜欢她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不能再远了。
或许再过几年，思淼才能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就像薇兰提出的那个比喻一样，我和林芮就像飞鸟与鱼，若我不能一直停在水面，我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拥有任何可能。
“我想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我刻意遗漏了一些东西。
这些遗漏的东西，在薇兰接触我爷爷之后……
她或许能为他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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