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挽着祁兮进府，“德宁公主病重”的传闻瞬间烟消云散。
纵使祁兮面带倦意，也绝不是传言中重病缠身，卧床不起的将死之人。
远远瞧见白王妃，她身侧还坐着几位女眷。那是白王妃娘家张氏那头的亲戚，这时候来王府，安的什么心一看便知。
祁兮转身就走。
白河道她耍性子发脾气，道：“好兮儿，别生气。那不是母妃的意思。娘家远房亲戚走动，她也是不得已。”
“我没生气。”祁兮平静道，“这是你家的事情。如今该解决事情的人是你，和我有什么干系？”
指了指无风的角落廊下，祁兮笑眯眯地说：“你好好表现，我在这里等你。”
白河应了，冷脸过去，与白王妃客气行礼。
周遭坐着的亲戚长辈赶忙起身。她们客套几句没完，直夸白河一表人才，拉着人就往身侧姑娘面前带，说：“这是你林友芝表妹，她母亲嫁去了青铎，这几日才回来。小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快，阿芝，见过你白河表哥。”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得小家碧玉，落落大方喊了白河一声“表哥”。
说是表兄妹，可这关系都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
起初白河还给白王妃面子，无奈几个长辈一人推个姑娘给他，暗暗较上了劲。这一茬白河如何都过不去。
“母妃，我有事与您说。”拨开人群，白河走到白王妃跟前，道，“我白河，今生今世只认定祁兮一人，旁的姑娘再漂亮，再体贴，我都不会考虑分毫。”
情话被他说得郑重其事，叽叽喳喳的院落里忽然寂静。
边上张姨娘“哎哟”一声打破沉默。她笑道：“公主殿下尚在人世，驸马自是要紧着公主殿下的。这里都是表亲，将来若是世子殿下动了再娶的心思，不妨考虑考虑，亲上加亲嘛。”
张姨娘自觉话说得圆滑。她哪里想得到，祁兮生死走这一遭，白河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人言笑晏晏，都在巴望祁兮去死。
白河刹那红了眼。
走在张姨娘面前，白河忍着揍人的冲动，万千咒骂融为一个字：“滚。”
张姨娘自恃长辈，原在家里打着白王妃亲戚的旗号，旁人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如今被白河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指了指自己，道：“你说什么？”
“听不懂人话吗？滚。”环顾四周，白河厉声道，“都给我滚！”
院里坐着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哪里被陌生男人这样训斥？有的姑娘默默避开，有的姑娘被吓得泪眼汪汪。她们拽住长辈的衣袖躲在后头，抽噎着不敢说话。
当世子就要面对这些吗？白河更烦躁了。
白王妃头一次见白河这么发脾气。片刻恍惚间，她的儿子已经连骂带吓将那群“远房亲戚”赶了出去。
院里就剩白河与白王妃两人。
白河在白王妃跟前蹲下，看着她，道：“母妃，听儿子的，这些人以后咱们就不见了。”
忽然身后有人走来，白河以为是祁兮。
他笑着回头，看到的却是方才那个叫“林友芝”的姑娘。
白河敛笑，道：“你还不走吗？”
林友芝脆声道：“德宁公主为了殿下劳心劳力，这才伤了元气。原先嬷嬷带我来，我是不愿的。如今世子殿下重情重义，倒叫阿芝心生敬仰。”
女孩子一礼，又道：“阿芝从未有过当世子妃的心思，只有一句：世子殿下如此之好，心念之人必然世间无双。还愿世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百年好合、洪福齐天。阿芝告辞。”
林友芝碎步退下，转身离去，听得后头白河道：“友芝姑娘，多谢你。”
林友芝没再回头。
小时候她在青铎见过白河。这个长得瓷娃娃般好看的男孩子，当时在她家修缮的宅子前和下人讨要木头废料。
明明穿着富贵光鲜，有什么和家里人讨不着，却到她家外头要这些破烂玩意儿。
林友芝恰好路过，她好奇，过去问。
十多岁的少年声音温柔，说：“我想给喜欢的姑娘做点东西。我叔叔说，在我用好的料子前，要先练习一下。”
当时她问他，要做些什么。
少年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属猪，要给她做一只可爱的小猪木雕，还要给她刻个名字的小印章。
分开后，林友芝听长辈们说，白天和她一起玩的是离州白王的次子，白河。
很多年过去，林友芝听说白二公子智勇双全不近女色。再后来，请旨求娶原是兄嫂的挂名公主祁兮。当时她觉得，好巧呢，德宁公主也属猪。
今天见到白河，他说到祁兮的表情，竟然和八年前神情别无二致。
“阿芝，磨磨蹭蹭做什么呢？快跟上来呀。”嬷嬷前头喊她。
林友芝跟上来，身侧嬷嬷嘀咕着“你表哥还年轻，将来还有机会”云云。
“嬷嬷想得简单了，不可能的事。”林友芝微微笑道，“殿下心里住着人呢，扎根八年的人儿。哪有可能轻易撼动得了？”
嬷嬷瞪她一眼，道：“瞎说什么？你表哥认识德宁公主，满打满算不过半年！相识半年能有多少交情？不过年轻人一时新鲜……”
老人家在前头叨叨，林友芝碎步跟上。
走到前院，林友芝感觉有人在看她。
寻着目光林友芝看去。
积雪簇着枝头下，门廊角落里，坐着个穿着白狐裘的美貌姑娘。
那姑娘原先仰头看着屋檐发呆，恰好看到她，目光挪过来。
白皙的脸因为病态显得更加白，衬得口脂鲜红欲滴。她穿得暖和，却让人觉得冷傲，就像雪夜月光下立着的孤单雪松。
那姑娘看见她，笑一下，然后又别过脸去。
林友芝不再看，匆匆而去。
她走到前头打了拐，恰好听见后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才厉声呵斥的冰冷男声变得温暖贴心。
他说：“兮儿，你怎么在这里待着？要我好找。外头天冷，你跟我进屋……”
女声问：“搞定了？”
他笑了，说：“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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