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了你?你答不答应我?”她的手在空中做着抓破鸡蛋的样子,像多年后他看到的周星驰的电影里徐锦江抓破鸡蛋漏出蛋黄的情景。
“答应,我答应。”他不知道她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这是一个无路可退的境地。
“来,我们来拉钩钩!”她伸出了食指。
“拉什么钩钩?”他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拉钩钩都不知道呀,真是书呆子。我们的手钩一下,就表示你不会反悔了。敢不敢?愿不愿意?”她的手继续伸了过来。
“我向来忠诚,不用发誓,不用发誓。”他不想她靠得太近,怕有不虞之议。
“这是规矩,光凭嘴说不行。”手指几乎要贴着他的嘴唇,要掏出他的舌头的态势。
他赶紧伸出食指,勾了上去。
“呵呵,勾了手指,就一百年不变心了。”她的手指格外有力,让他感觉到了一百年的分量是足够的充分,丝毫也不觉得她说得有所夸张。
正在他因为她的指力而心如磐石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却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猴子偷桃,真如徐锦江同志一样同出一辙。
“好有货!嘻嘻!”她笑得面若桃花。
“不要乱来!”他瞄了瞄她身后的门口,示意有人进来。
“你不用骗我,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搞一下,呵呵!这是为了你好,省得你在这方面笨头笨脑,这样下去,你真的会讨不到老婆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真的会讨不到老婆吗?”他的心空暗了下来,如明朗的天空罩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幕,“也许,可能,是如她所说,没有新房子,不能在镇上或城里有房,怎么讨老婆,说不定,被她一语说中呢。如果真被她说中,还不如从了她,也算是人生的高潮了。”想着想着,他究竟还是没有反抗。
然而,她的呢喃,却像早春的南风一样,滋长了荒漠的野草。
“不要那样……那儿小,胆儿也小……其实,哪里小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听说可以放进耳朵里……刚才,你就……你就是……放进了耳朵里……现在,你看,看……孙猴子的金箍棒,可以撑破东海龙宫……撑起齐天的云彩……顶上了王母娘娘的宝座……王母娘娘飞了起来……玉皇大帝干瞪眼……那两个蟠桃……熟透了顶,红得要出水……怪不得孙大圣……冒着被玉帝惩罚的危险,也要偷吃……偷吃……偷吃……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老师呵,校长啊……你的脸怎么红得,红得像熟透了顶的蟠桃……吃了它,真的可以成仙,不死吗……老师,你告诉我……啊,真大啊……不要怕……不要抖……没有谁比你大……你就是最大……最大啊……齐天大圣,偷了仙酒,吃了仙桃,打翻了天界……他啊,他,还是大圣……你,你也可以做大圣,不要齐天,齐什么天,平地就行,平着地,摔不死……啊,啊,要不要尝试一下?”
“要不要尝试一下?”她重复的一句,将他从春风中唤醒。
“啊,不行!不行,会被德开揍死的。”他趁她犹豫彷徨之际,挣脱了她的手。
“嘿嘿,你有德开一半胆量,这村子里的妇人就都归你了,还愁没有媳妇?”她闻了闻自己那只熟透了的像红萝卜样的有些肉嘟嘟的手指,“真香啊,我的细手。”说着,含进了嘴里,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她真的是一个长不大的婴儿吗?还是一个能引导我认识世界人生的圣母?”看着眼前的妇人,他心情极其复杂,所谓的神经病,所谓的贫穷,所谓的丈母娘路线,是否如厦门岛上南普陀寺大殿东旁的花岗岩石柱上的那副法相庄严的对联:
“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露电
后末世能书写读诵受持”
问题是,这是一个怎样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呵。
穿上阳光味道的衣衫,他离开了钟晴的家。在水稻旁的转角处,他无意间回望了一眼,站在禾场边沿的她,正向他挥手,面带着迷人的微笑。
听着窗外风吹过松林的细响,他久久不能入睡。他竖起耳朵,想听听隔壁她们母女俩是否已安然入睡,然而终是徒劳,只有窗外风吹过松林的细响,不知疲惫,永不停息,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为女儿梳理着长发,嘴中絮絮叨叨地呢喃着,不知长夜之漫漫,不知身外的世界有多大。
他一会儿仿佛睡在摇篮中,像海港中的舰船,左右漂摇,眼前飘过钟晴的倩影,飘过她的妈妈,那个扎着白色围裙,当垆沽酒的大寡妇,她的肤色一定很白,像嫁给司马相如之后的卓文君,像禾花的慈祥而雍容的妈妈,她沽着热酒,她端着滚烫的馒头,向他款款走来。
“咚咚咚——”敲门声初时轻缓,进而急促,这是钟晴的妈妈呢,还是禾花的母亲?他两眼分辨不清。
“成金,成金,快开门!”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他刚一纳闷,突然就醒过水来:这不是乌拉的妈妈的名字吗?听这声音,是她的大哥,乌拉的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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