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资金的流转可是关键啊，你打算怎么处理呢？”马应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手指轻轻擦过仪表盘，在真皮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油痕。
章小娴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别人可能会觉得我突然有钱开店很奇怪，但是我可以解释说，我把家乡的山地卖了，用这笔钱来筹措周转的资金。”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似乎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借口。
章小娴目不转睛地盯着倒车影像里的蓝线，那些线条弯弯曲曲，就像她老家山路上的盘山道一样。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在山路上奔跑玩耍的情景，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现实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她妈妈在电话里的吼声还在耳边回荡，“卖山地？你当那是菜市场的白菜？”那声音仿佛要冲破手机屏幕，直接钻进她的耳朵里。章小娴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一阵烦躁。
马应雄的嗤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了一双略带嘲讽的眼睛，“编故事的本事见长啊。我知道啊，因为是客人生意，所以你不是说不要做活动吗。如果是真的，我甚至想去别的店。你不想让我不要摆出一副赞助商的架子是吧。”
他故意把“赞助商”三个字咬得很重，尾音拖得长长的，就像一条黏腻的蛇，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章小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倒车影像上，那些蓝线在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突然想起了拆迁款到账那天的情景，王大志家的狗被炖成了砂锅，他们一家人举着铁锹在银行门口疯狂地撒着钞票，就像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有个女人在捡钱的时候，假发套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里，她那狼狈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
后视镜里，马应雄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就像吞下了一只活苍蝇一样。章小娴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仪表盘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示音，仿佛整个车子都在颤抖。油箱图标像发疯一样疯狂闪烁，章小娴的心猛地一紧，她毫不犹豫地猛打方向盘，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了路边的加油站。
加油站的霓虹灯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五彩斑斓的灯光将马应雄的脸割裂成一片片彩色的碎片。他解开安全带，身体前倾，靠近章小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上个月米兰时装周贵宾室里的香水味。那天，他站在模特们中间，优雅地往她们的香槟杯里投下冰块，笑着说：
“这叫‘给琉璃塔镶银边’。”
“你包里那张黑卡，”马应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刷一次就会留下GPS芯片。”
章小娴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想起了昨晚大粒麦把那张黑卡塞进她内衣时的情景。当时，她的山茶花胸针的别针不小心划破了蕾丝，而那枚胸针，是母亲用晒干的茶叶染成的布帛做成的。
加油枪咔嗒一声归位，章小娴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她瞥见便利店的电视正在重播午间新闻，画面中，某城中村惊现明代青砖，考古队已经封锁了整片拆迁区。
就在这时，章小娴突然感觉到暗格里的山茶花胸针开始发烫，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催促着她。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转过头，发现马应雄正在摩挲着他的爱马仕皮包的内衬。她知道，那里藏着她亲手绣的茶花手帕，丝线里缠着老家茶山的晨露。
油表指针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突然跳回了满格，然而，车载香薰的味道却变得愈发苦涩，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章小娴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拆迁办墙上那句斑驳的标语，红色的油漆顺着“文明施工”的“明”字缓缓流淌，就像马应雄此刻松开的暗红领带一样，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不安。
章小娴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由于太过用力，她的指节都泛白了。轮胎与地面之间的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仿佛是对车内剑拔弩张氛围的一种尖锐注脚。她紧咬着下唇，心中纠结万分，那句“您能那样做吗？”在喉咙里翻涌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章小娴就后悔不迭。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示弱，简直就像是在向对方服软。她不禁懊恼地想，自己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透过车内后视镜，她瞥见马应雄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似笑非笑的弧度，犹如一根细针，直直地刺入她心底深处的回忆。刹那间，她的思绪如脱缰野马般狂奔，往昔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眼前不断闪现。
她的目光渐渐模糊，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舞台剧社。那时的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对舞台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和憧憬。而他，马应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灯光师，默默地在舞台的一角忙碌着。
那一天，她正全情投入地演绎着朱丽叶，聚光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她紧紧包裹在一片璀璨的光芒之中。她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以为自己是全场的焦点，却浑然不觉，在台下的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凝视着她。
“果然，你过桥了就不要我了！”马应雄的声音突然在车厢内炸响，如同惊雷一般，将她从回忆的旋涡中猛地拽回现实。她惊愕地看着他，只见他面色阴沉，双眼圆睁，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此刻已被愤怒所扭曲。
紧接着，他像是被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所驱使，猛地拍了一下扶手箱。那只爱马仕的皮具在他的大力拍打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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