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慕容嫣每日都会去看看沈厌，有时候是在他的床边坐上几个时辰，有时候会用那把装有马车轮的椅子推他出去走一走。
只是两人每日见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谁也不与谁说话。
便是偶尔说上两句，也总是围绕着用膳吃药，以及身体的恢复情况，其余一概事宜，两人都有意识的不去提及。
这日从外面散步归来，慕容嫣如往常一般将沈厌从椅子上抱起，仔细将他放在床榻上躺好，掖好被角。
正打算离开之际——
“慕容嫣。”他叫住了她。
慕容嫣身子微僵，这是还是沈厌第一次叫她全名。她微怔片刻，回过身来：“何事？”
沈厌看着女人面无表情的美丽脸庞，笑着道：“许久没见你笑过了。”
顿了顿，又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慕容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又是扭头欲走，却被男人一句话定住了脚步。
沈厌：“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让他回来。”
慕容嫣几大步回到了男人的床榻前，一双狐狸眼中充满了欣喜和焦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他回来？”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
沈厌很快垂下了眸子，掩住了眸底的落寞与寂然。果然只有在提到沈牧的时候，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才是灵动鲜活的。
自从那日在巷子里醒过来的是他，他就再也没看到她笑过了。
喜怒哀乐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脸的木然，仿佛她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照顾他也只是出于对他这具身体的在意。
她曾是多么热情明媚的女子啊，那时候她总对他撒娇，对他提要求，不许乱跑，不许看旁的女子一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他曾一度嫌她管得宽，嫌她烦。
可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沈牧扯了下唇角：“你笑一个，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慕容嫣笑不出来。
尤其是看着他脸上明明在笑，眼中却似乎充斥着漫天的悲伤，她就更笑不出来。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他用的他爱人的脸，总归她见他这副模样，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最终没笑，只轻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又在说谎。
沈厌这些日子虽躺在床榻上静养，但听力还很灵敏。她每回说有事要走，其实都是一个人去了屋顶，一坐就是很久没有动静。
他的笑容忽然扩大了，说话的语气带着揶揄：“不笑啊！那我给你笑一个。”
慕容嫣已经走向门口，闻言并未回头，只顿了顿脚步，就抬手将门拉开。
可男人的声音未停：“沈牧最在意他的徒儿傅九离，你只需设计暗杀傅九离，让他有性命之危，沈牧自会醒来。”
慕容嫣却仍旧出了门，甚至脚步加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连门都忘了关。
片刻后，有丫鬟进来将门关上。
沈厌的目光收了回来，闭上了眼，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
她果然又去屋顶了。
沈厌闭眼冥想，意念逐渐聚焦自己的识海，却始终感受不到体内属于沈牧的那道意识。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十分确定沈牧还在，虽然不知又躲到哪里去了。
“沈牧，那日在巷子里她险些遭人玷污，我知道你醒了。”
“以你的实力，分明可以将我取而代之，救她于水火，你为何不出现？”
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沈厌无声的笑了，他这些年活得就像个笑话。
他总是妄图将沈牧从这具身体里赶走，甚至曾经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成功了。
可他忘了最为关键的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从始至终就是沈牧。
而他，不过是出于沈牧的意愿而产生的一道意识，本就不该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只有沈牧能将他彻底消灭，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沈牧如何......
这些年自己一人独掌这具身体的错觉，不过都是因为沈牧自愿沉睡而已。
这些，他也是才刚刚想清楚。
在巷子里那次，他抬手间，轻易就取了星月阁十来个八星杀手的性命。
且不说他如今身体虚弱，便是在全盛时期，他一人对上十个八星杀手，要取所有人的性命，至少也得要一刻钟的时间。
而在巷子里，他一介病体能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实力，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分明是沈牧的实力。
沈厌的眼眸微微湿润了：“沈牧，秋儿爱的是沈渊，嫣儿爱的是你。”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得到了这世上最真挚的爱情，为了这所谓的爱情，我不惜违背道德做了很多错事......”
“却原来，这世上无人爱我。”
“沈牧，我不想活着了。”
“你小时候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是我帮了你，我替你扛了过去，你一直对我心怀愧疚......”
“所以你愿意将身体让给我，甚至将你爱的女人也让给我，是吗？”
依旧无人回应。
“可是嫣儿的心里只有你一人，若是你坚持不醒来，她终其一生，再也不会开心了。”
一滴泪从沈厌的眼角滑下：“你当真忍心吗？”
......
次日，沈厌躺在床上等了许久，一直到天将暮色，还是没有等到慕容嫣。
他问前来伺候的小丫鬟：“她人呢？今日怎么没过来？”
两个小丫鬟只知跪下认错：“奴婢不知。”
沈厌不再追问，只耐心等着。
怎奈又是三日一晃而过，他连慕容嫣的影子都没见到。
到了第四日太阳将落之时。
沈厌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门，终于将身上藏着的一块暗黑的小圆玉佩捏碎了。
一个时辰后，漆黑的夜色中，一道黑影偷摸潜入了沈厌所在的卧房，无人发现。
“阁主，战星在此。”
沈厌看着头顶的床帐，沉默了好半晌。
冷淡的嗓音响起：“将我劫走。”
“带着我，你和战月一起，刺杀傅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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