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咳咳...”曲昭玥虚弱的咳嗽吸引了叶以檀和苏稚楹的注意力。
叶以檀心疼地看着她，为她掖了掖腿上的披风，“夜凉了...”
曲昭玥温柔似水地看着她为自己整理身上的衣裳，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叶以檀如墨般的秀发，“嗯...所以你要注意保暖...”
叶以檀身体一颤，抬起满是雾水的眼眸，“你不能陪我吗？”
曲昭玥呆滞了一下。
言语如此直白的叶以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叶以檀本是一个清冷孤傲的人，脸上总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表情，但是内心却是柔软如水、细腻如风，昨夜过后，内心似乎轻松了不少，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有了自己的感情。
“我...”
这次轮到曲昭玥沉默了。
她还想陪她，多年的冷宫生活，她已经当叶以檀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今夜我想沐浴更衣，你们能帮我吗？”她抬眸看向叶以檀和苏稚楹，晚霞映在她的眼眸中，破碎成朦胧的雾。
“好。”叶以檀轻声回复。
苏稚楹立刻吩咐众人烧水。
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就准备好了。
叶以檀推着曲昭玥进了内室。
“小苏，你也帮我吧。”曲昭玥的声音从内室传出。
等候在门口的苏稚楹毫不犹豫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我担心小叶抱不动我...”曲昭玥温柔又羞涩地看向苏稚楹。
苏稚楹俏笑颜兮，“抱得美人归的活儿，是我的荣幸。”
她走近曲昭玥，俯身，温柔地抱起曲昭玥，曲昭玥美目朦胧，嘴角勾着温柔坚毅的笑意，双手紧紧地环绕住苏稚楹纤细的脖颈。
“我重吗？”她温声一问。
“不重...”苏稚楹低头看向怀中的美人。
很轻，很轻，像一个轻巧的纸人，毫无人气，没有一个正常人该多的重量。
四目相对，无法言说。
褪去曲昭玥身上的粗布麻衣，看到她身上被衣裳裹住的岁月，苏稚楹还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的双腿已经萎缩成两根晃荡的筷子，如小孩手臂大小，肌肉基本没了，只剩下吊着骨头的一层皮。因为长期坐着，无人帮扶，臀部长满了疥疮，疥疮摩擦轮椅，溃烂成脓，得不到及时处理，混着血脓结痂，反反复复，整个臀部基本成了一块僵硬的死肉。
还有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疙瘩，满目疮痍，几乎看不到皮肤原来的颜色。两块肩胛骨如蝶翼一般，向外扩张。白皙的皮吊着骨头，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内脏器官挤在小小的身体里，只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能多进一口气。
苏稚楹像对待正常人一样，轻轻地擦拭着曲昭玥的身体，但内心的汹涌澎湃，差点让她干呕出来。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混着口腔中的血迹，将喉咙中上涌的酸水吞咽下去。酸水从鼻腔中溢出来，打湿了她倔强的眼眸。
泪水，杂糅在热气中，一时让人无法分辨。
“我...是不是很丑？”
曲昭玥轻如细风的声音飘荡在水雾弥漫的房间中。
“不会...公主很美...很美...”
曲昭玥眸子暗淡下来。
“公主？许久都未曾听到有人如此叫我了...”
“公主高贵美丽，是这副沉重的躯壳托了公主展翼高飞...”
曲昭玥凄凉地笑了笑。
“小苏...我这一生...值得吗？”
“公主不喜欢贤妃，那我愿意杀了她。”
曲昭玥愣了。
何必呢？
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王朝公主，去杀了当朝皇帝的宠妃，值得吗？
“为了保持清白之身，入宫首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当朝皇帝的宠妃推入湖水，进了这死人堆的冷宫，我从不后悔。”叶以檀清冷的声音回应了曲昭月未说出口的热气蒸腾的话。
苏稚楹看向目光坚毅的叶以檀，而后看向曲昭玥，“公主就是公主，那是被数万国民捧在心尖尖上的大闺女，被人疼爱还来不及，怎舍得让你受了这般苦楚？”
曲昭玥透过朦胧的水雾，似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国家，她真切地听到了父王轻声呼喊自己的乳名，听到了百姓幸福美好的欢呼，听到了战士们饮酒豪迈的笑意...
“许久未见...好想他们了...”
撑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去见他们了...
叶以檀和苏稚楹轻柔地为她擦干净身子，换上舒服柔软的衣裳，如对待一个破碎的瓷娃娃，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小苏，你回去吧，我来照顾她。”叶以檀为曲昭玥掖好被子，温柔地看向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美人。
苏稚楹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快要消散的人儿，悄声退出房间。
压抑又安详的环境，让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逃到空旷地上的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杂乱的心冷静下来，忍不住腹部的绞痛，痛楚涌上喉咙，让她干呕出来，几乎将肚子中的食物吐空，她才有些缓过来。
吐完后，她疲惫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湿润的晚风浇湿了她颤抖的睫翼，清醒了她混乱的神志，她调整呼吸，再看了一眼那间房间暗淡的烛光，坚决地扶起自己虚弱的身子，走回自己的住处。
湿意加深，肆虐的狂风卷起了干枯的落叶，落叶如厉鬼一般跟随苏稚楹的脚步，试图阻止她向前。
苏稚楹行着娴雅的先秦淑女步，踩着枯叶，将干枯的落叶碾碎成粉末，坚定地朝前方走去。
入秋了，起风了，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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