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天色才刚刚大亮，一则由紫禁城而出的消息，便是迅速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使得无论是刚刚准备前往署衙当值的官员，亦或者已然醒来多时的百姓均是心神惊惶，目瞪口呆。
正值壮年，御极不过两年有余的天子竟是因为偶感风寒，昨夜在乾清宫昏厥，惹得太医院的御医们连夜进宫探视，至今还在天子窗前伺候。
除此之外，有孕在身多时，即将分娩的中宫皇后也在睡梦中惊醒，匆匆赶至乾清宫主持大局。
当消息传至内阁首辅方从哲的耳中，他一时间便是觉得荒诞，甚至准备号令五城兵马司，即刻擒拿在城中散播谣言之人。
毕竟前不久他和六部堂官于乾清宫暖阁面圣的时候，朱由校也是面色红润，瞧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前后不过一夜的功夫，天子便重病缠身，甚至闹到要御医们连夜进宫诊治的程度？
只是当方从哲得知这消息乃是由紫禁城传出，且皇后娘娘明确下达了政务暂且由内阁负责的旨意之后，却是瞬间呆立当场。
一向乾纲独断的天子，居然真的病倒了，并且达到了无法处理政务的程度。
这事大了。
...
...
京师以西，绵延不绝的群山脚下，整齐划一的喊杀声直冲云霄，训练有素的京营将士们面色涨红，似是想要通过此等方式发泄心中对于天子的关切和惊忧。
不过在位于校场正中的高台上，诸多京营将校却是神色淡然，全然不似脚下的将士们那般惊忧不定，甚至在偶尔窃窃私语的时候，还会露出一抹无奈之色，盯着此时站在高台前方的一道瘦弱身影苦笑不已。
"陛下，您终究是一国之主，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
"大不了御驾亲征就是，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深受朱由校信任的武臣黄得功在身旁诸多将校鼓励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朝着面色平静的朱由校低语道。
这"微服私访"，可不比几个月前的"御驾亲征"。
那时候，白莲叛军虽是势大，甚至一度兵围兖州府，阻断了大军与朝廷中枢的通讯，但地方上终究心存顾忌，不敢过于轻举妄动。
但若是朱由校待在乾清宫中称病不出，时间一长，难保中枢和地方上均是人心浮动。
"尔等怕了？"
闻听耳畔旁响起的声音，朱由校缓缓收回目光，转而似笑非笑的盯着满脸愁容的黄得功揶揄道。
"臣黄得功，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四目相对的刹那，身材魁梧的黄得功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犹如惊雷的呼喝声也是猛然在高台上炸响。
见状，高台上的其余京营将校们也是跪倒在地，表情狂热的看向昂然而立的年轻天子。
仗义每多屠狗辈。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由朱由校亲手提拔，这两年间的时间里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岂会因为区区南直隶的"乱臣贼子"便心生退意。
"南边有人不甘寂寞，屡屡挑衅朕的底线。"
"你说，朕该如何？！"
望着跪倒在身前的将校们，朱由校也缓缓止住了挂在嘴角的笑意，激昂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和不满。
念在南直隶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他白莲贼首徐鸿儒伏诛之后，仅仅对那些隐藏在背地里的"魑魅魍魉"予以警告，简单的敲打了一番，并未采取过多的惩处。
本以为自己的"怀柔"会让那些人感恩戴德，却不曾想收获了更为变本加厉的报复。
"愿为陛下荡平一切乱臣贼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激昂的回应声便于高台上响起，一双双掺杂着殷切和狂热的眸子也在热情的回应着朱由校的对视。
"孙应元听令。"沉闷的点了点头之后，朱由校便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的一位将军，并在其惊喜的眼神中，令其上前。
此人与黄得功同为腾骧四卫出身，在历史上长期作为黄得功的"副手"，为行将走木的大明江山浴血奋战，并最终因寡不敌众，以身殉国。
上一次他"御驾亲征"的时候，这孙应元便奉命留守京师，配合少监曹化淳，成功挫败了试图"逼宫"的东阁大学士韩爌等人，保证了紫禁城的稳定。
"末将在！"
随着金属盔甲的碰撞声，孙应元便在身旁诸多袍泽羡慕的眼神中，单膝跪倒在朱由校面前。
"待朕离京之后，京营暂且由你统率。"
"宫中腾骧四卫也一并由你节制。"
"坤宁宫那边.."
未等朱由校将话说完，皮肤黝黑的孙应元便一个头磕在地上，满脸狂热的呼喝道:"请陛下放心，末将定然不准宵小作祟，惊扰皇后娘娘。"
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朱由校的目光又在其余将校的脸上逐一掠过，并叮嘱道:"朕便将京师，交给尔等了。"
"还请陛下放心，臣等纵使粉身碎骨，也不准宵小作祟。"
只喘息的功夫，地动山摇的呼喝声便在高台上炸响，惹得正在校场中操练的京营士卒们都忍不住侧目不已。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他们尚且听不清这呼喝声的内容，但也能够模糊捕捉到"天子"等字眼。
难道是天子或者宫中的皇后娘娘向高台上的将校们颁布了旨意？
是了，他们京营作为天子亲军，本就有护持京畿之地的重任，如今天子身体抱恙，他们更应该严阵以待。
"待朕离京五日之后，尔等亲率两万将士自行前往南京，以备不靖。"
"路上如遇悬而不决之事，可与魏伴伴商议。"
"若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朕允你临时决断之权。"
高台上的谈话还在继续，朱由校转而将目光对准了他最为信任的黄得功，并将即将走马上任的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介绍给黄得功人氏。
恶人终须恶人磨。
魏忠贤这把刀，一直将其留在京师，终日负责处理东厂的那些龌龊事，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末将遵旨。"郑重行礼，并且与魏忠贤点头打过招呼之后，黄得功方才在朱由校的示意下起身。
"既如此,"微微点了点头，朱由校猛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将其高高举过头顶，逆着有些刺眼的日头，豪情壮志道:"那便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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