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田四已记不清自己砍倒了多少清兵，他手中的配刀早已卷刃，此刻挥舞的，是刚从一名清军尸体上拾起的战刀。赵田四的手臂已经疲惫不堪，每一次挥刀，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满清大军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不顾一切地冲击着明军营地。这小小的军营，仿若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叶林抹去脸上的血迹，那是混杂着汗水与敌人血水的痕迹。满清的这一波攻势，终于暂时停歇。
他环顾四周，营地里的士兵们或坐或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下一波攻势随时可能到来，他们必须随时准备迎战。
叶林心中曾对粮草的忧虑，如今已荡然无存。营中剩下的不足百人，剩余的粮草足以让他们支撑半月有余。
那些倒在营地前的敌我士兵，无需收殓，他们的身躯，已化作了一堵血肉筑成的城墙，变成了天然的屏障。
至于这些尸体会不会变成瘟疫，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眼下，他唯一考虑的是再多杀一个鞑子的走狗，便多赚一分。
这已是被满清大军包围的第五天。
白将军的信使昨日抵达，带来的消息令人稍感宽慰：百姓已安全转移至靖州。
他转身回到营地中心，召集了剩余的将士们，商讨接下来的对策。“诸位，”叶林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沙哑，但依然坚定，“吾等已经坚持了五天，现在百姓已经安全，吾等任务已经完成。如今，吾欲突围，诸位可有良策。”
关有德站了出来：“将军，何不向山中隐匿而行？这湘西大山遍布，吾等只需潜入山中，即便洪老贼有千军万马，亦难以追及！”
赵田四也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关将军，不可。这山中遍布野兽，吾等又是连番大战，伤者不计其数，一旦进入山中，万一血腥之气引来猛兽，吾危矣。”
关有德本是四明山龙头寨的当家，赵田四原是他手下的小喽啰，两人如今经历过生死，已然是生死弟兄。他心知赵田四所说有理，但若不向山林而行，凭借这几十号伤兵，难道要硬扛满清的大军？
赵田四的担忧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有德沉默了，他知道赵田四的话不无道理。山中的险恶，加上伤兵满营，这几乎是一个送死的计划。
叶林看着两人，心中快速权衡着各种可能。他知道，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盲目冒险。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关将军之策，虽有可行，然赵田四之忧，亦不可忽。需谋万全之计。”
一名老兵说道：“派遣使者向敌军诈降，声称愿意作为内应，诱使敌军分兵防备，实则为突围创造机会。”
叶林摇摇头，此计万一用之不慎，难免会让洪承畴知晓其突围意图。
又一人提议：“选择夜色最深之时，以精锐部队夜袭敌营，造成混乱，主力趁机突围。”
他刚说完，也觉得此计不行。目前明军已所剩无几，哪有兵力开展夜袭？
营帐内的气氛变得沉重，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寻找一线生机。叶林站起身，走到挂在帐篷内的地图前，目光在地形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吾等不得入山，亦不可直冲敌围。”
突然，关有德站起身来，手指地图上小径，“此有一路，通黔阳城外，虽曲折险阻，然若夜行，借夜色地形，或可避敌主力。”
叶林和赵田四等人都围了上来，凝视着关有德所指的路线。
关有德沉声道：“某曾行此路，诚难行，然若成，亦是生途。”
赵田四点头：“夜间行军，确实隐蔽。然吾军伤员...”
叶林打断了他：“伤者皆兄弟也，不可弃。能行者，随吾行；不能者，抬之而行。”
众将士心知，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叶林继续说道：“今夜，分三队。关有德，前队开道；赵田四居中，护伤卒；吾自领军断后。必悄然而去，勿使敌知。”
赵田四进言道：“将军应居中调动，由吾断后为宜。”
不待他说完，叶林就已下达命令：“军令如山，岂可儿戏。今夜子时，如期行动。”
将领们领命，各自准备去了。
叶林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风险，但他们已无选择。
他转身走出营帐，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今夜能够平安。
洪承畴如今也陷入两难境地，既要应对叶林坚守的营地，又要面对白文选从黔阳方向发起的攻击。两线作战，让这位沙场老将也感到焦头烂额。
尤其是白文选率领的明军，他们使用了大量火绳枪和火炮，让清军难以占据上风。
满清士兵的伤亡虽不算惨重，但长时间的攻营不下，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沉重。
沅州新定，但大军若长期滞留于怀化，城中难保不会有变。毕竟，上一次里应外合攻下沅州城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是走是留？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月至中天，明军营地悄然无声，只有偶尔的虫鸣和夜风轻拂之声。
叶林深知，此夜行动，关乎生死存亡，不可有失。他审视众将士，目光如炬：“今夜，吾等生死与共，若突围成功，则有再生之机；若败，则无葬身之地。诸位，可有决心？”
众将士齐声应诺，声震营帐，士气如虹：“愿随将军，生死不惧！”
叶林点头，心中稍慰。他深知，士气可用，此乃突围之本。
叶林一挥手，前队由关有德带领，率先潜入夜色之中，步伐轻盈，不留痕迹。
赵田四居中，护着伤卒，他们或扶或抬，虽痛苦难忍，却无一人出声，只以坚毅目光回应同伴的扶持。
叶林亲自带十余亲兵断后，警惕四周，确保无人掉队，无人被弃。
夜深人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林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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