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珏初入九碧泉宫，大约是五六岁的年纪。
仙魔大战后，众仙门损伤惨重。
为弥补门内虚空，各大仙门都纷纷派人去民间搜寻有资质的孩子。
纪千珏就是其中一个。
她父亲听见九碧泉宫弟子说她有资质后，便开心大笑，将纪千珏狠狠一抱，不断亲吻在她额头，激动喊道：“我女儿有路可选了！太好了！”
在他们生活的那处，女子长大后，无非就是嫁人而已。
她们的一生，足以用嫁得好和嫁得不好这两句话来概括。
纪千珏还没反应过来，她父亲就迫不及待签了字，大手一拍同意将她送去九碧泉宫。
她坐在颠簸紧凑的马车里，紧抱双膝，她从未离开过家，害怕和不安在心底蔓延。
她周围还有很多很多跟她年纪差不大的孩子，大家都挤在一处，眼神里满是惊恐。
哭闹声不绝于耳。
纪千珏听着其他孩子哭，也忍不住眼睛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没将眼泪落下来。
驾车的弟子听了一路的哭闹声，探头进来骂了几次。
孩子们被骂后噤声不敢哭出来，却还是相互依偎在一起低声啜泣。
这一批弟子来得太多，屋舍还没完全准备好。
入山门的第一晚，他们只能被安排睡在一个大殿里，大殿里整整齐齐铺满了被褥，有弟子守着他们睡觉。
纪千珏选了一处在角落的位置，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她家的那个小小院落。
她痛苦地捏着被子一角，以往睡不着的时候，她的娘亲会抱着她坐在床头，透过一个纸糊透明的窗数天上的星星。
她周围又传来了哭声，她也快忍不住。
守在大殿的弟子已经被闹得脑袋疼，他厉声道：“哭了几天了还不停吗？！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师兄，怎么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然出现。
这道声音犹如清泉，纪千珏觉得十分好听，她偷偷睁开眼朝那处望去。
一位身着苍青色的少年立在门口，笑意温润。
弟子烦躁挠头：“无涯师弟怎么来了？唉，这群孩子，吵得人脑子疼！”
溪无涯听后侧头朝殿内望去，只看见一群小孩惊恐地相继探出脑袋。
他无奈一笑：“练完功路过这里，听见里面闹得厉害，就顺路过来看看。”
弟子也不知道该拿这些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办：“他们都吵了好些天了，路上也不安分，叽叽喳喳嚎了一路，唉……”
溪无涯一脚踏进这大殿：“师兄受苦了，我来替你守一晚吧。”
弟子的确被这群小孩闹得脑袋昏沉，听见溪无涯如此说，自然乐意之至。
他假意与溪无涯推拒一番后，果断撒手离去。
溪无涯将大殿的门微微掩着，一丝柔和的月光渗透进来。
溪无涯扭头就看见无数双圆瞪瞪的眼睛正闪着泪光又戒备地看向他。
他温和看向这无数双眼睛，轻声道：“你们见过会飞的鱼吗？”
孩子们吸了吸鼻涕，稍微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个胆大的男孩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指着溪无涯道：“你骗人！鱼不可能会飞的！”
有人开头，其他小孩也轻声议论道：“有法力的鱼是不是就可以飞？”
“可是鱼离不开水呀？怎么能飞起来呢？”
“神兽！一定是神兽，我阿娘说了，我们村背后的山上，就有一个神兽的，它会保佑上山打猎的村民！”
纪千珏瞪大双眼看向那个少年。
那少年始终隐隐笑着，温和着不曾打断孩子们天马行空的对话。
纪千珏觉得那个少年似乎也没比他们大多少，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浑身都透露着一股老成，已经宛如大人一般，心智似乎比他们成熟了不少。
等到孩子们的讨论累了，声音渐歇，溪无涯才缓缓说道：“不仅有会飞的鱼，还有从天宫落下的九道清泉……”
孩子们兴奋着议论许久，加上这几天又舟车劳顿，已经隐隐有困意袭来。
他们半睁着眼，怀疑看向溪无涯，嘴里不甘心呢喃道：“……骗人！”
溪无涯被他们这副可爱的模样逗笑，他走过时轻轻为这些孩子们收紧被子：
“谁闭上眼睛，我明日一早就带谁去看。”
此言一出，孩子们争先恐后，听话闭上眼睛。
溪无涯也不再说话，抱着手静静靠在大殿内的一根柱子上。
他等了半炷香，终于听见大殿内此起彼伏的呢喃梦语声，松了口气。
纪千珏用被子盖住头，眼睛还瞪得浑圆，她还是睡不着，她想数星星，但是她睡在这严丝合缝的大殿里，根本就看不见星空。
父亲教过她，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但当夜深人静时，思家的情绪越发浓烈清晰。
纪千珏埋在被子里，轻轻呜咽一声。
溪无涯耳力极好，他听见这细微的一声，循着声音找来。
他看见埋在被子下抖动地厉害的幼小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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