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中带着震惊和疑惑，反问道：“宣姜两国之事，到底是儿臣心性不稳，还是父皇朝令夕改？父皇明君独裁，心系燕川平原，区区姜国又怎么会放在眼中。
如今父皇将此事归责于儿臣，儿臣无可争辩。
既然在父皇心中，认定儿臣既是内乱之因，又是外患之忧。那当如何处置，父皇定夺便是。”
穆璟说完还盯着皇帝穆寅，倔强地仿佛在等穆寅现在就给他一个结果。
皇帝穆寅反而安静了下来，垂眸望着棋盘上已经被穆璟反扑的白子。
黑子却钳制的丝毫动弹不得。
白子不是没有伤亡，但是大局却已经定了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穆璟聪慧，此时更是亦然。
只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担心穆璟会走偏了。
落子无悔，在他心中，又认定自己是白子还是黑子？
“郢国的事情，朕自会调查清楚，你若心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就不要一直挑战朕对你的宽容。国之大事，朕宁可错，不可险。”
“父皇既不信儿臣，儿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穆璟起身，再次行礼：“儿臣唯此一句，儿臣母之何人，儿亦何人。儿臣告退。”
穆璟说完，转身离开。
如此无礼的样子落在皇帝穆寅的眼中，着实让他心中暗暗涌上来几分气来。
杨公公见状，赶忙上来给皇帝顺气。
皇帝穆寅仿若自言自语一般，问道：“难道当真是朕骄纵太过，才让他越来越如此无礼，胆大包天？”
杨公公笑着哄道：“陛下，你可知民间有句话叫‘孩子见到娘，无事也要哭三场’”
“此话何意？”
杨公公笑：“就是说，在孩子心中，娘是他最信任最爱重之人，他的所有脾气只有在自己心中最爱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因为他知道，只有他最爱的娘才会包容他所有情绪。
怒之不责而心疼，恼之不羞反怜惜。
他的一切爱嗔羞恼都能展现在这一人身上，面对心中疏离之人，才会又乖又听话。
北定王殿下如此，老奴反倒觉得跟陛下才更像父子。想来北定王殿下心中对陛下也是如此，只是父亲，无关君臣。
虽说无礼了些，但毕竟北定王殿下没在陛下面前长大，没人教他如何和父亲相处。况且多年为质，他岂无一点圆滑之能，只不过是面对自己心中敬爱之人，不屑为之罢了。”
杨公公的话让穆寅的心中舒爽了不少，暗暗点头。
“他最后说，母之何人，他亦何人，可见在他心中，一直认为自己是宣国人，而非郢国人。传言之事，朕还得琢磨下。”
“是啊，殿下这不是说了吗？父母为何人，他才是何人。”
皇帝思绪转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璟儿来此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但是朕说道姜国的事情时，璟儿却说是朕朝令夕改，难道姜国的事情，不是璟儿做的？”
杨公公眼睛转了转，垂眸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
皇帝蹙了蹙眉头，暗暗起了疑心，起身道：“去御书房，让刑部顾少司来见朕。”
“是。”
皇帝目光悠悠地望着远处，心中喃喃自问
“热依，你说我到底该怎么跟我们的儿子，解开这父子之间的心结？难道是我又严厉了？”
皇帝摇了摇头，负手离开。
小山顶下来，秋狄远远望了皇帝一眼，转身既走。
广陵楼
穆璟从皇宫中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一个人去了广陵楼喝酒，上官瑜听到消息后，赶去了广陵楼。
雅间中，穆璟安静默然地望着窗外，一杯一杯地饮着。
他一上来，羽娘就把上官瑜拉到了一边。
“王爷这是怎么了？听说从宫里出来就到这了，二话不说，只让时桑将楼中的七里雪都送进去。我这七里雪的调制哪有那么容易的？况且三杯就倒的酒王爷竟然要几坛。
我没敢给，只让灵儿送了三柳香过去。但是看这架势，肯定也撑不了多久，你赶快去劝劝，这酒喝多了伤身。
王爷好好调养了这么多年的身子，可不能让今天给毁了。”
上官瑜点了点头从羽娘的手中拿了几颗解酒糖，朝着雅间走去。
上官瑜其实心中很清楚。
穆璟已经不在乎了。
他今日进宫，想来是因为传言他自认是郢国人，并且要帮着郢国人攻打宣国的事情。
上官瑜想都能想到这父子间定然又没聊愉快。
他四岁就去了郢国，在那里长大，受郢国教育，他成长中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郢国。
曾经在郢国，何止是他，所有年少些的质子都快忘了自己来自哪里，这本来也就是郢国的目的。
可是穆璟却在某一天，突然知道了自己并非郢国人，而是宣国人，更是将年少时已经遗忘的事情硬塞到他的面前，逼着他想起了所有痛苦的回忆。
他有过挣扎，也有多放弃。
反正都当了这么多年的郢国人，宣国对他而言是陌生的甚至是厌恶的。
可在挣扎后，他终究选择了更加艰难地路。
推翻掉曾经所有的认知，重新接受残忍的过去和未来。
可他坚定不移地走到了现在。
他孤零零的在荆棘丛中走到了宣国的土地，却没有被这里的任何人所接受。
他并非是一个求取两国和平的英雄，而是昭示宣国懦弱的耻辱。
便是唯一的亲人宣国皇帝，也因为所处的身份不能给他最起码的关爱。
他可没有怨言，努力理解着所有人，然后为了宣国的未来殚精竭虑。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走了那么多艰难的路，却直到如今，扔不被这片土地的人认可。
最让他心中难过的是那个父亲的认可。
他像个孤儿一般，在郢国长大，在宣国生活。
哪里都没有他的家。
他年少时情窦初开的时候，也热烈地喜欢过郢国姑娘，可他的真心在那姑娘眼中，却是最好笑的东西。
他选择放弃了，却又在最落魄最艰难时遇到了心地善良，同样身世可怜的怀书柔。
他以为这次会不同，却终究还是被辜负。
这么多年，他把自己的心守的好好的，却在姜俊妩的身上失控了。
他很清楚，失控的后果很大可能就是死。
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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