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一时怔住。伏绾想起那日在她家院子，元慎听说她不能生孩子之后，那缩回去的手……
“立后兹事体大，不是下一封诏书就能立刻办好的。”元慎为难道。
“无论是那日还是今日，您见了我就以后位为饵，口口声声说要给我皇后之位，诱我陪王伴驾；如今我答应了，您又说难做。实际上，您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立我为后，是吗？
“就连上次去我家，也不过是在路上偶遇了沅沅，一时兴起；您却骗我说，一直在找我。我最远的私宅，离皇宫才半个时辰的脚程。皇上，这半个时辰的路，您走了三年才到吗？”伏绾口中喃喃。
元慎低了头，沉默良久后才说道：“姐姐的鞋……还是三四年前在娘家时穿的，到底有些旧了。不如朕让尚工局拿来鞋子和恭人的朝服，给姐姐和商夫人换上。”
伏绾知他想糊弄过去，也不拆穿，只是冷笑道：“好啊……听说柔然上个月进贡了一双‘凤翘’，鞋面和鞋身分别用了云、壮、蜀、宋四大名锦①，华贵无比，天下只此一双。
“既然皇上真心相赠，不妨把这独一无二的凤翘赠与民女。”
“这……”元慎再次犯了难；因为那双凤翘，已赏给静和人冯婧瑶。
“立后之事难办，如今不过是一双鞋，总不至于难办至此吧？”伏绾笑吟吟问道。
“姐姐钟爱四大名锦做的鞋子，不妨让尚工局做三百六十五双给姐姐，一年之中每天不重样。”元慎讨好道。
“若我只想要凤翘呢？当日皇太子纳妃，东宫单送明珠千斛、妆花万匹作为嫁妆；如今才过去三年，太子登基为帝，坐拥五湖四海，怎么反而如此小气，连一双鞋都舍不得？”伏绾莞尔道。
元慎只得实话实说：“并非朕小气，实在是……凤翘已有主；想必姐姐不愿穿别人穿过的鞋子，亦不愿夺人所好。”
“哦？能获陛下赏赐凤翘，必定是位金尊玉贵的女子。不知是谁如此好运？”伏绾似笑非笑。
她见元慎再次沉默，便冷冷地说道：“陛下不方便说是吗？不如我替陛下说了吧！那凤翘穿在冯婧瑶的脚上。
“啊……民女忘了，她是正二品和人、‘三夫人’之一。民女怎能直呼她的名讳呢？”
“姐姐何必执着于凤翘？朕说要送姐姐三百六十五双鞋子，必定会送。”元慎见伏绾提及冯婧瑶，便推测二人今日见过面。冯婧瑶在席上，穿的只是普通鞋子；恐怕为了向伏绾炫耀她的恩宠，特地离席换上了凤翘。
“不必了，民女只心仪凤翘。若是寻常鞋子，一天一双，我伏家也做得起。俗话说‘旧鞋好穿’，民女穿自己的鞋子，很合脚。陛下也不用为当年逐民女出宫一事介怀，我从不后悔出宫。
“席上我也见过妃嫔们了。东宫出来的妾，除了银生和叶雪心，位分都相当低下；而皇上登基后自己纳的嫔妃，除了那位犯了错的采女，最次的也封了正五品上三嫔。
“若我当日没出宫，陛下会封我什么呢？充媛？贵姬？还是更衣？反正皇后之位，正如这凤翘一般，是轮不到我了。”伏绾冷冷地说道。
“姐姐和姜寒、伏昕还有元戎在一起时，从不计较名分地位；到了朕这里，就诸多要求；四年前要鲛人泪和太子妃位，如今又要凤翘与后位。
“如今朕与姐姐非亲非故，而婧瑶是朕的宠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然先紧着她。姐姐既然与伏昕同吃同住，不如找伏昕要这要那。
“只是你那表弟新纳了美人，又快当爹了，恐怕没那么多心思花在一个没名没分的表姐身上。”元慎狠心道。
“奴婢参见皇上。这是皇上要的云头锦履与正四品命妇的朝服。”
“这云头锦履，鞋尖、鞋面与鞋身，均用上等的建康云锦缝制而成。”
尚工局的两位尚工，亲自捧了鞋子与朝服来到长秋宫。
伏绾见状，也不与元慎争辩；只拉下帐慢，忍住委屈，轻声将锦枫叫醒。
“姐姐，醒醒，回家了……”
“唔，我这衣裳……”
锦枫低了头，见衣裳被扯坏，不由担心起来。
“姐姐别怕，是我扯开的……”伏绾少不得编了套“御医说要解开衣服让病人透透气”“我太急了扣子解不开只好用力扯开”的说辞。
锦枫虽将信将疑，可看到妹妹陪伴在侧，倒也安心不少。伏绾亲自帮锦枫换上新的朝服，看都不看那鞋子，就要携锦枫离开；那捧了云头锦履的尚工被晾在一旁，甚是尴尬。
“伏姑娘、商夫人，请留步……”伏绾和锦枫已离开长秋宫，听身后有人叫喊，原来是那送鞋子的尚工。
“皇上说，若伏姑娘不收下这鞋子，便要将奴婢革职，罚去舂米。奴婢打小进宫，从小宫女做起，到女史、掌彩、典珍、司制，一步步爬上来，熬了十五年；直到今年皇上登基，奴婢才有这正五品尚工之位。还望伏姑娘体谅奴婢。”尚工气喘吁吁，额上已沁出汗珠。
伏绾漠然道：“伏绾无品无阶，尚工在民女面前，不用自降身份以‘奴婢’自称。让皇上和他的宠妃们听见了，又要说伏绾不懂规矩、不识尊卑。”
尚工急道：“任姑娘是太子妃也好、民女也罢，宫内谁不知伏姑娘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恕奴婢斗胆，方才皇上与姑娘争辩的事，奴婢在殿外等通报，全听见了。
“当日柔然使臣进献‘凤翘’，皇上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姑娘。他命人放到少府②，等着送给姑娘；谁知还没送到少府，就被静和人截住了……
“皇上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穿了半日，不好再送给姑娘了。皇上没法子，只好赏了她。姑娘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又何苦为一双鞋子与皇上过不去？奴婢这云头锦履也是极好的，姑娘不妨暂且收下；等姑娘稳坐后位……”
伏绾失笑道：“尚工请回吧！您的官职和品阶不是伏绾能保住的，伏绾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尚工不如多求求后宫嫔妃是正经。我们走。”
尚工见伏绾与锦枫仍欲离去，顾不得礼貌与尊卑，急切地拉住伏绾：“姑娘可还曾记得四年前，皇上送您那件红衣白裳的妆花缎衣服？那是奴婢做司制时，为您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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