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悠扬的琴声从明光殿传出，犹如山间流淌而过的泉水。
明光殿里，灯火通明。
几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清亮悦耳的琴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我坐在琴边，脸颊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柔和的光芒。
我低垂双眸，思绪却早已飞远。
是我在自欺欺人吗？
为何心口会这样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开身体似的。
这王宫很大，大得让我感觉到孤独和恐惧。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曾以为这辈子会跟他幸福度过，可上天却喜欢捉弄人，将我的憧憬狠狠击碎。
这王宫里没有人情味，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生活。
这座王宫仿佛是用鲜血铸成，每个走过的人都带着无数的伤痕。
这样的环境真的太压抑，连畅快的呼吸都变成奢望。
我双眼紧闭，仿佛全然忘却周遭的一切事物，只想将心中那些无法诉说的痛楚通过琴音倾泻而出。
琴声渐渐变得急了。
越来越急。
如同暴雨前奏般急促，如同雨打芭蕉般凌乱，让人心头一颤。
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如泣如诉，似在吟唱。
我想到惨死的父亲，在沛县城破的那几日，我的父亲被项羽下属熊烨用弓弩给活活射死。
我的母亲因我、因我父亲、因这一变故，痛心疾首，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便撒手人寰。
还有我那惨死的二哥，还有她那命不久矣的大哥。
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潮水一般袭来，淹没我所有理智。
两行泪水沿着眼角蜿蜒而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落于玉颈处，晕染开来，透出几分凄迷。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如同狂风暴雨般汹涌不息。
“啪。”
最后一道尾音消失，戛然而止。
琴弦断裂。
我睁开双眸，眼底已没有刚才的迷蒙与伤感，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以及冷厉。
沈如溪后来告诉我，黑夜中，有一道身影远远静伫在殿外，不知何时站立，又站立多久。
他负着手，凝视着明光殿内那抹朦胧、单薄的身影，眸中隐含着复杂难辨的神色。
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挣扎着，纠结着。
半晌，他才下定决心，抬步向前迈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他抬手紧握成拳，在半空中晃动着，却又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转过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听沈如溪这么说，我知道是他，可他既然来了，为何不肯踏进来？为何？
……
翌日，晨曦破晓，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明光殿外，阳光明媚，万丈金光普洒大地。
殿内，我坐于妆台前，沈如溪拿着木梳，帮我梳着秀发。
“王后娘娘，这几日，汉王一直在和大臣商议着攻楚之事，您不想去听听吗？”
闻言，我神色微怔。
攻楚，我当然愿意。
现下，以鸿沟为界，两分天下，楚国士兵常年征战在外，归乡心切，正是好时机。
大可趁其不备，加以突袭，必能大胜。
我非常想报父亲和哥哥的仇，我也知道想报仇的不止我，还有和我同样遭遇的沈如溪。
只是我一介妇人，去掺和朝堂政治总归是不妥。
既然汉王有攻楚的打算，那我就没必要去参与。
想罢，我收敛思绪，浅浅地说，“本宫就不去了，前朝的事，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如溪欲言又止，“可是……”
我笑了笑，“可是什么？”
沈如溪停下梳头的动作，咬咬唇瓣，“王后娘娘，奴婢听说，昨日那戚夫人便去了，打着送茶点的名号，结果进去好半天都没出来。”
“昨日大约戊时，太阳落山后不久，奴婢听到几位宫娥在议论此事，奴婢听到时愤怒极了，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去掺和男人之间的事，王后娘娘都不曾去，那戚夫人竟敢跑去凑热闹？简直岂有此理。”
“还有这事？”我扭头将目光投向沈如溪，提高语调，“戚夫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沈如溪撇了撇嘴，“是啊，奴婢也纳闷，攻楚能有她什么事？”
我蹙着眉头，沉吟半晌，也不曾出声。
我在心中暗叹：罢了，毕竟是个受宠的夫人。
只不过，我为何又去不得？
更何况刘邦曾与我许过诺言，要与我一起共谱天下。
思及此，我转回头，面向铜镜，嘴角弯起，“等下，咱们也过去一趟。”
沈如溪先是一愣，而后欣喜应道，“虽然奴婢进不去，可王后娘娘进去了，就没那戚夫人什么事了。”
话毕，她拿着木梳继续替我梳起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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