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还瞎客气，这会儿你还有心思去吃饭？”陶展如横了顺子一眼。
宋颀道：“嫂子真是善解人意，别说是我哥，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施密特花园。
顺子从出租汽车上下来，却感觉两条腿重似千钧，一步步移到别墅门口。
到了别墅门前，他本想按动门铃，但抬起手又放下，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脑子里不停在想着一件事，师父师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陶展如有些担忧地看向顺子，问道：“顺子，怎么了？”
顺子猛然回过神来，笑道：“没事，走神了。”
他用力按下门铃，别墅的大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赵岚。
“赵姨，师父师娘他们呢？”
赵岚把三人让进院子，“都在客厅呢，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吃饭了没有？”
顺子道：“都还没吃呢，随便弄一点，有嘛吃嘛。”
陶展如讶异，这家伙怎么刚到津门，口音就变了。
顺子当先步入客厅，目光迅速在大厅内扫过。
冯礼正在陪着师父师娘说话，旁边还坐着一人，竟然是柳承道。
师父头发白了一半，满脸风霜，似乎比他离开关东之前老了二十岁。
师娘也已经不像往日那般神采飞扬，眼角出现了鱼尾纹，满脸尽是沧桑。
看到师父师娘的样子，顺子就能想象出来他们在关东过的是什么日子。
张永泰、柳如烟和柳承道刚刚起身，想要出来迎接，顺子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道：
“师父师娘，徒儿办事不利，那件事办了这么久，竟然毫无头绪，没能及时赶回关东跟你们一起打鬼子，让你们受苦了！”
柳如烟快步上前，抓起顺子胳膊将他搀起，“你这孩子，都大老爷们儿了，咋还哭起来了！”
顺子抹了把眼泪，朝柳如烟道：“师娘，这是展如。”
柳如烟抓起陶展如的手，笑道：“哎呦妈呀，这姑娘可真俊，跟画上的人似的。”
顺子把众人一一介绍给陶展如，陶展如深深一躬，“陶展如见过师父师娘、舅舅，冯叔叔！”
老张微微点头，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这姑娘怎么改口这么快？
等陶展如见礼之后，宋颀这才嚷嚷道：“张爷爷，柳奶奶，舅爷爷，我可想死你们了！”
陶展如有些讶异地看向宋颀，这辈分怎么乱了？
老张疑惑地看了看顺子和陶展如，问道：“你们这是成亲了？”
顺子赧颜，“还没有，我把她带过来让你们见见。”
陶展如红了脸，轻启朱唇：“师父，顺子刚从西川回来，我们只是刚刚定亲。”
老张松了口气，这小子还算知道点分寸，没有背着各位长辈把媳妇给娶了。
想到长辈，老张轻轻叹了口气，他见三人风尘仆仆，特别是陶展如，头发还有些凌乱，当即说道：
“你们赶得这么急，肯定还没吃饭，有话等吃完饭再说。”
三人吃完饭回到客厅，冯礼已经借故离开。
柳承道跟三人打了声招呼，深一脚浅一脚上楼。
顺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看着柳承道微跛的身影，问道：“师父师娘，舅舅他...”
柳如烟道：“承道打鬼子时腿上受了伤，不过还算幸运。”
“舅妈呢？”顺子忍不住追问。
“你舅妈在楼上哄孩子睡觉。”怕顺子继续追问，柳如烟不敢看顺子的眼睛。
顺子越发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我妈妈她...”
他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又不敢往深里想，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母亲肯定在队伍上离不开，不能一起回到关内。
老张眼眶突然间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顺子，对不起，我跟你师娘，没能照顾好你妈妈。”
“你妈临终时说，她要守着那片白山黑水，看着咱们华夏人把小鬼子赶出去...”
听到这里，顺子咬紧牙关，脸上肌肉一阵阵扭曲。
他在极力克制，强忍着心里一阵阵针锥似的刺痛，想听师父把话说完。
“今年刚过完年，我们的队伍在老邦岭一带被鬼子包围，我和你师娘带领队伍突围，你妈妈跟钱满山负责殿后。
“等我和你师娘带人返回时，钱满山已经战死，你妈妈也受伤被俘。”
“我们最后拼死把你妈妈从杨木杆鬼子兵营救了出来，但我们的损失太大，队伍被打散，承道也受了伤。
“你妈妈她被鬼子折磨得不成样子...”
柳如烟坐在一旁垂泪，“永泰，你不要说了，太惨了...”
陶展如不知何时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肉里，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偷眼看向顺子时，只见他一双眼睛血红，脸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
她见顺子这副样子，心疼得一阵阵绞痛。
突然明白了顺子为何心心念念要去关东，为何对婚事一点也不积极。
他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能。他留下办理通航许可证的这几个月时间，内心一定是挣扎的。
我为什么只顾着自己的快乐，却没注意到他偶尔会失神，却又频频陷入沉思？
想到这里，陶展如伸出手放在顺子手上，只感觉到他拳头紧握，手臂在不停颤抖。
老张的话语被柳如烟打断，他看了柳如烟一眼，摇摇头道：“不，要让孩子知道，小鬼子究竟有多么凶残。”
“你师娘把你妈妈背出来时，她的十个手指甲全没了，手指青紫肿得跟萝卜一样，你师娘说，你妈妈身上全是鞭痕和烙印，没有一处...”
说到这里，老张泪珠滚落，声音哽咽，“你妈妈伤势太重，我们又没有药品，第二天你妈妈就...”
“我们只剩下三十多人，被鬼子一路追杀，最后只得把队员遣散，各自回家。”
“我们一直以山寨为家，没了山寨，我和你师娘，舅舅舅妈没了立足之处，只好先回到关内...”
老张说到后面，顺子已经意识模糊，脑子里不断闪过母亲的身影，至于老张说的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听见。
顺子就跟魔怔了一样，腾地站起身，来到客厅正中，面向北噗通一声跪下。
他把脸贴在地上，身子不断抖动，却哭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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