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一种与雪原格格不入的东西。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行走在雪原上的人脸被寒冷冻得紧锁，僵硬，便是这咧嘴的笑容也变得扭曲，苦涩。像是沾满泥土的废弃塑料袋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是那样的难看。
经年不化的大雪下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能让人忘记时间，忘记季节。
春天仿佛永远不会到来。
路过的人只能通过地里的庄稼判断时节。
这两年，感染者聚落的收成也不好。大雪覆盖田地，即便是耐寒的苔麦也不能从这长久阴绵的天空中汲取多少养分。
就像是人，吃不饱，没有力气，绞尽脑汁，也没法从干瘪的肌肉中榨取半点力量。
苔麦也是如此，阳光不够，温度不够，本应丰满的麦穗，最后也只能变成干瘪的空壳。在收获之后，也只会被鼓风机吹走，散落在一边被扫出来的雪地上。
兴许还没被冻坏的羽兽还能在这片麸壳中找到些许遗漏的麦粒。
“咯咯咯，阿丽娜姐姐，快拦住妖怪柳包芙！”
“啊！可恶，萨申卡，你给我出来，不准躲在阿丽娜姐姐后面！”
“哈哈哈，放马过来吧，柳包芙，我是不会让你抓住大家的。”
……
欢笑声从营地传来，与这片大地格格不入。
塔露拉靠在树边，嘴角微微上翘，他静静地看着眼前陪着孩子们嬉戏的阿丽娜。
阿丽娜作为老师是成功的，比起成为一个战士，在这里教育孩子更适合她。
她的性格使她不可能拿起武器对准别人。
但她的善良，耐心，知性会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的。
在这种环境下，在粮食尚不能果腹，不得不啃食树根的现下，孩子们已经笑得出声。
这不正是阿丽娜优秀的表现吗。
“把孩子交给阿丽娜果然是对的。”
塔露拉轻声呢喃，话语中是对阿丽娜的肯定。
“你们已经回来啦？”
阿丽娜将肩上披着的毛皮的坎肩脱了下来，额头密布的汗珠看得出她现在很热。
塔露拉从阿丽娜手上接过那件灰色的坎肩，汗水浸在上面，摸着有些沾手。
随手将一块洗的发白的黄色手帕递给了阿丽娜，塔露拉说道：“嗯，战斗中发生了很多，不过也算是获得我们接下来所需要的东西，食物，资源，燃料。”
接过手帕，阿丽娜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
“这次的战斗不顺利吗？”阿丽娜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塔露拉对阿丽娜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她应该还不曾说起过战斗中的细节，阿丽娜是怎么看出战斗不顺利的。
“你的眉头皱得都快和老奶奶一样了。”
阿丽娜有些顽皮地屈指弹了一下塔露拉的脑袋。
似乎很少看见阿丽娜这样活泼的一面，塔露拉感觉眼前的阿丽娜似乎是假的。
“阿丽娜，你怎么，你平时可不会这么调皮！”
塔露拉捂住脑袋，虽然一只埃拉菲亚的捉弄并不会让她感到疼痛，但是她乐意这样。
阿丽娜鼓了鼓脸，不满塔露拉的偏见。
她回头看了看依旧在追逐的那些孩子，嘴角不禁上扬。
“也许是因为高兴吧，塔露拉，你看这些孩子，柳包芙，萨申卡……他们这些在雪原上的孩子也能和村子里的孩子一样笑出来，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吗？”
塔露拉也是看了过去，孩子们的笑容在很多时候都散发着一种魔力，它总能带走身上的些许疲惫，让忙碌，艰难的一天变得轻松。
能让孩子们快活，这确实是好的。最起码，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也是塔露拉坚持的理由，孩子，他们不仅仅是还未成长起来的幼崽，更是感染者的未来。
也是他们所为之努力的理由之一。
“我们做的这些，其中之一不正是为了他们吗，能看见他们开心，就说明我们做的这一切是有意义的。”
阿丽娜点点头：“你向霜星许诺的未来，其中就有这个吧，真好。”
说着，阿丽娜转过身来，她接过了塔露拉手上的坎肩。
在这寒冷中，坎肩上的汗水已经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它们填满了毛皮中的空隙。
阿丽娜拧了拧，让手中略微有些硬的坎肩软了下来。
在雪原上出汗是很危险的，稍微被冷风一吹，就有可能生病。
坎肩上传来的温暖让阿丽娜缩了缩脖子，但寒冷很快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身体内还未消散的躁动。
“同我说说吧，这次战斗，你来这里肯定不只是看看这些孩子的，对吧。”
塔露拉轻轻一笑，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能瞒过阿丽娜的，但这也正是她乐意同她说的原因。
阿丽娜能看懂她，正如她拥有这份做老师的天分。
她的回答也能让塔露拉更轻松些，“为了感染者的未来”，这在塔露拉的肩膀上是多么沉重啊……
塔露拉向阿丽娜讲述了这次战斗的经过。
“所以，你后悔吗？”
“啊？”
“你后悔把移动城市送给那些感染者吗？”
阿丽娜的问题仿佛一根针扎在塔露拉心头，她总是这么聪明。
塔露拉沉默了，她思考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没有选择，那种情况下，不答应他们，不管是我，杨说文还是雪怪，我们都走不了。杨说文已经要冲出去了，你知道的，他的能力，我拦不住他……”
“塔露拉，我只是问你后悔吗？你觉得你的决定是错的吗？”
阿丽娜打断了塔露拉，她紧紧盯着塔露拉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阿丽娜，我……”
塔露拉眉眼低垂，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迷茫仿佛一场大雾罩在心头，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微凉的手掌从脖颈滑过，伸到了塔露拉的后颈。
凉意让塔露拉身体一颤。
“真暖和啊。”
阿丽娜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塔露拉，要是你能和杨说文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啊，这样你就不会每走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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