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沉沉昏过去的季长风终于缓缓苏醒了，他的眼睛浅浅地睁开一条缝，看着身旁的汪洋大海，渐渐回忆起了数件震撼而又荒诞的事情，他不禁在想，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梦了，月云墨的结界还未消散，在他周身保护着他不受海浪的侵袭。
那一刻，季长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心头堵得发慌，也难受得发慌。
他呆呆地在原地坐了许久，仿佛那些事情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反应。
“他们都……都去了哪里？”
仿佛过了一个很漫长的世纪，季长风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只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他脚边的一个海螺不小心被他踢到了，在结界里滚了两圈，发出一声清响来。
季长风突然想起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月云墨朝他扔过来了一样东西，他环望了下空荡荡的四周，想必这个东西就是方才被他踢到的海螺了吧。
他回过头来，看向静静躺在结界里的这个海螺，在沉寂的空气当中，海螺好似感应到了季长风的视线，“叮——”地轻响了一声。
季长风：“……”
好半晌，他才挪过身子去把海螺捡了起来，可当他拿起海螺的时候，又犹豫着没敢放到耳边去听，在他昏迷之前那一刻月云墨说，这是他留给他最后的话。
可对于怀念的人，这“最后”二字，实在是让人没有勇气迈过去。
季长风甚至有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想法——只要他还没去听，那么，月云墨的声音就还在，永远都不会消逝，不会结束。
不过同时他又难受得抓狂，忍不住地想要去听，想要去感受月云墨的存在，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给自己洗脑，月云墨其实没有离开，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现实总是残酷的，无论人怎么沉溺在自己编织出来的美梦里，总有一天都会醒来。
季长风低垂着头看着手上的海螺，眼底晦涩不明，不知过了多久，他极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按耐住起伏的心绪，才慢吞吞地把海螺放在了耳边。
海螺里有一道声音缓缓浮现了出来，起先有些小声，后来愈发地清晰。
“师父……”
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裹挟着些许的海浪声，听起来有些许伤感。
想起之前月云墨喊他师父时欢脱潇洒亦或略带调戏满腔不正经的轻松状态，季长风顿时就揪起心来了。
“师父，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月云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紧张，仿佛小女孩跟喜爱的男生表白般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师父不会觉得我一个小小年纪便见过无常世故的人会被善良感动吧。”月云墨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事实也的确如此。”
“师父，我喜欢你。”
“不是喜欢你的善良，也不是被你的温暖所打动。”
月云墨的声音无比认真，也无比郑重：“季长风，你听好了，我不过是在你身上看见了极度的善良，善良到让我有了强烈的征服感而已，你就像一个我想要豢养在身边随时观赏的玩具，一个具有极大欣赏价值的玩物，你懂了吗？”
听到这里，季长风心头狠狠地梗了一下。
“那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临死前还要留封“遗书”似的对你表白吧。”
“师父……”月云墨顿了顿，声音有点哽咽，“我方才所说的话不假，就连说喜欢你这句话也是真的。”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栽在你身上。”
月云墨滚烫的咽喉动了动：“也许是从你做的糖醋排骨开始，也许……”
“云墨……”季长风说，“原来你一开始就对我有这种想法吗？”
他一时之间竟然感到有点无法接受，小小一个少年究竟经历过什么看到过什么才能有如此扭曲的心理。
不过转念想想，好像又很正常，诡渡本就不是正常人应该待的地方，那个地方如同地狱般狰狞扭曲，又怎么能怪一个弱小毫无依靠的孩童没有坚持好守护好自己的纯真呢……
月云墨就好像料到了季长风会这么问，自顾自很认真地念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答案：“那时的我在想，让别人认为你是我最大的弱点，在别人以为抓住我最大弱点想要给我致命一击时，再把对方一举打进泥潭里，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只可惜后来我输了，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师父。”月云墨喊季长风的声音很轻，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些眷恋般的温柔缱绻，“我会彻底摧毁了诡渡，也会彻底让那些迟早会起兵祸争天下的势力一并消失了，给你留下一个心心念念了一辈子都还未曾看到过的清平盛世。”
“你疯了吗月云墨？！”
季长风顿时要给气撅过去，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冲着海螺吼道：“我不要你拿命去搏！”
“荆柚他们今后会任凭师父差遣，师父想要天下再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再也没有受虐待的孩童，再也没有拿人命当草芥的地方，那么他们便会用异能尽力帮师父去完成。”感觉到月云墨情绪似乎开始低落了起来，季长风突然冷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月云墨把话说完，“当然，这一切也不全是为了师父。”
“我的一生因诡渡而变得残破不堪，我也不想一直活在诡渡的阴影之下，只有彻底毁了诡渡我才能彻底摆脱从童年一直萦绕到现在从未消失过片刻的噩梦……”
“云墨……”季长风忍不住哽咽了下，“如果我出现得早一点，如果……”
可事到如今，如果又有什么用呢。
过了好几秒，月云墨都没有再说话，沉默许久才终于道：“再见了师父。”
正当季长风以为月云墨的声音要渐渐消散的时候，海螺突然抖了一下，发出最后保存好的声音：“等我回来。”
季长风一刹那猛地愣住了，紧接着猝然一抬头看见天空划过一道金色的光芒，恍若璀璨流星闪逝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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