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竖起数丛毡帐,其中最显眼的是洁白大帐,比起旁边毡帐大了四倍有余,以金丝绣边,周边铺有毛毯,极尽奢华。
草原王住金帐,世子萝枭住小金帐,萝芽的毡房则为牙帐,自从获取郡主封号后,离开父王领地,选了一处水草肥美的百里封地。
作为草原王最疼爱的明珠,萝芽麾下有两营护卫,一营男子,一营女子,分别由乞玉草和太阳花统领,各有两千轻骑,骁悍善战,弓马娴熟,对比草原狼骑都不遑多让。
再加上千余奴隶,这五千人以牙帐为轴心,建起郡主部落。
小江南来到郡主领地已有几天,之前住羊圈,如今住进了毡帐,萝芽还将阿茹娜大婶一并带来,再加上帐内之前的女奴,共计四人共住。
江南带着父亲入住女奴毡房,本来多有不便,可草原女子豁达开朗,见她孝心可嘉,非但没有嫌弃,反而一同照顾百里铁匠,煎药喂饭,端屎端尿,当作父亲或丈夫对待。
小江南将感激埋在心里,发誓日后定当厚报。
毡房内,阿茹娜举起羊皮袍子,来回抚摸,两眼放光道:“安西姑娘,你们中原女子的针线活真是不错,我这件出嫁时的袍子,来来回回都缝不好,不是这里漏风,就是那里开线,瞧瞧你的手艺,把眼看瞎了都找不到缝,真是灵巧。”
小江南微微一笑,一边忙活手中面食,一边说道:“娘死的早,家里的杂七杂八,总要有人收拾,爹是粗人,打铁在行,那双糙手实在干不来细活儿,遇到衣袍破了,我就去找邻居奶奶学,一来二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女红。”
“粗人好,粗人好,男人是用来驯服烈马的,不是躲在毡房里绣花的,要是他们啥都会,要我们女人干啥。”
阿茹娜玩味一笑,扭着丰臀坐在小江南身边,摸着遍布冻疮的手掌,面带怜悯道:“这双手啊,本该是细皮嫩肉享福用的,怎会冻成这样,你这丫头,光顾着心疼你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来,大婶儿给你涂些羊油,慢慢润着,等到天冷了不会开裂。”
“不急,等忙完了再涂,要不然会坏了味道。”
小江南将面食放入笼屉,拍去碎屑,问道:“阿茹娜婶婶,她们说你家世挺好,乃是四十九部赫赫有名的贵族,怎会沦为奴隶呢?”
“哎!~”
阿茹娜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我的男人,曾经是以一当百的好汉,被草原王封为湛旗勇士,可他干什么不好,非要随同部落首领去抗蛮,打了没多久,败了,灰溜溜回到草原,不知为何,落了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被草原王砍了脑袋,我呢,也被牵连,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沦为奴隶。”
小江南听的眼圈泛红,衷心道:“婶婶好可怜,若非嫁错了人,怎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不!”
阿茹娜斩钉截铁道:“嫁给他,我这辈子从没后悔过,死了就死了,打不过蛮子,至少有勇气对敌人挥刀。既然嫁给他,就要陪他一起经受苦难,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缘,没啥可抱怨的。男人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陪他走完就是。”
听完质朴无华的言辞,小江南瞬间呆住。
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阿茹娜,心性竟然豁达至此。
共富贵,易,同患难,难。
小江南咬紧嘴角,双眼逐渐模糊。
自己是负心人!
虽说当年是父亲强拉着自己离开镇魂关,可要是再坚持坚持,即便与桃子哥死在一起,也胜过今日百倍。
一路向南,凄风苦雨,之所以能扛下来,不就是坚信桃子哥还活着吗?
万一他早早战死疆场,成为十几万孤魂野鬼一员,自己后半生,又该怎样捱过?
小江南想都不敢想,生怕心如死寂,走不到京城。
阿茹娜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哭了,有心事?”
小江南忽然觉得自己身世与对方很像,询问道:“婶婶,你丈夫死了之后,笑过吗?”
“笑呀,我天天都在笑。”
阿茹娜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我们草原女子,敢爱敢恨,不像你们还要立起贞节牌坊守寡,丈夫死了,就再找新的丈夫,只要天天高高兴兴的,日子就像鲜花一样灿烂。”
小江南望着不算好看但极为亲善的笑脸,想笑,又想哭,“我做不到你这样的心境,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阿茹娜笑道:“你还小,谁知道明天下雪还是刮风,路长着呢,要一步一步走呢。”
笼屉冒出浓郁白烟,阿茹娜拍拍她的肩头,“去吧,把你拿手的面点给郡主送过去,她心肠最为慈善,说不定哦,会赏你一个高大威武的如意郎君呢。”
听到最后一声调侃,小江南终于露出笑意,擦干泪痕,诚挚道:“谢谢婶婶。”
取出面点,放入木盒之中,小江南快步来到牙帐门前,弯腰,俯首,将木盒举过头顶,小声道:“这是我做的豚皮饼,请大人转交给郡主。”
侍卫兼一营主将的乞雨草低下头,沉声道:“郡主千金之躯,怎会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吃出好歹,砍你十次脑袋都不够,回去吧,以后别再擅自作主。”
小江南心灰意冷答了声是。
“豚皮饼?好像在哪里听过,让她进来吧。”
牙帐内传来萝芽声音。
“是。”
乞雨草掀开帐帘,小江南小心前行,踩着厚实毛毯,来到桌案,将木盒放好,随后躬身退步。
“你亲手做的?”
萝芽放下狼毫笔,掀开木盒,双指捏起薄饼,“晶莹剔透,香气扑鼻,与乳酪极为搭配。这叫做豚皮饼吗?名字似乎听谁说过,怎么记不得了……”
小江南见到纸上黑字,双膝一软,如遭雷击,险些跪倒在地。
朝思暮想的三个字,就在面前白纸。
李桃歌。
萝芽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是讨厌的家伙,说他在镇魂关吃过,哼,你以为就你有口福,本郡主就没有嘛?”
发完狠话,然后望向宣纸,幸灾乐祸道:“今日本郡主吃豚皮饼,赏你吃墨!”
狼毫笔重重落在李桃歌三个字上面,左右横画,反复涂抹,最终成为一张黑纸。
喜欢我自九天来请大家收藏:(m.20xs.org)我自九天来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