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我们都知道啦,开始吧!”张叔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显然他同我们一样,第一次见识到通灵的过程,神情举止中充满着好奇。或许是为了避免突发情况,他手里拿着那只镇魂铃。
徐姨白了张叔一眼,说:“把你那个铃铛放起来!这是通灵,不是安魂,你少拿那一套在我这晃悠!”转而对我和王东平说:“那我们开始了!你们跟着我的调子唱,不会唱就哼哼,声音要大一点!”
“知道了!”我和王东平齐声说道。
徐姨摆正姿势,认真起来,开始唱着她师父传下来的招魂歌:“月光光,地方方。老去人,归故乡。有饱饭,有温床。有好酒,等来尝。莫怕无常摆铁面,奈何桥上回头看。月弯弯,地宽宽。老去人,莫走远。亲人在,泪连连。阴阳隔,多思念。过门围房绕三绕,满堂妻儿有话讲。天色荒,地挂霜。老去人,要思量。家人在,多亲善。收怒气,露笑颜。护和谐,保安康。此番离去不生分,过来世界不孤单。”
调子很怪,抑扬顿挫和别的歌曲迥然不同,虽然之前同方传华那伙人在一块儿时听猪皮讲起过通灵的故事,如今亲眼所见,还是和想象中有很大不同。我只能尽量跟着徐姨的调子,调子不长,一半分钟左右就唱完了。但是徐姨没有停,一遍唱完紧接着就唱第二遍,这样三遍、四遍、五遍,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后,我发现邹聪开始有了反应,他像一个着了凉的醉汉一般,双腿不停地抖动起来,脑袋朝左右两侧不停地摆动,那根红绳的另一端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崩得笔直。与此同时,徐姨的歌声变得急促起来,越唱越快,我们都要跟不上了,我们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也不知邹聪摇头晃脑了多久,在我们唱了无数遍的歌声再次接近尾声的时候,邹聪停止了剧烈的动作,他的头直直地面向大门,那根红线重新掉回地上,徐姨的声音也在此刻停止。屋子里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成功了吗?我很想问,但是徐姨叮嘱过,所以我不敢开口,只能静观其变。
在沉寂了几分钟后,徐姨朝着邹聪开口:“阳间有可怜小伙,哥哥去世三四年,心里想念如针扎,冒昧请来先人,盼能答疑解惑,多有叨扰,莫怪莫怪!”她的声音很怪,并不像平常说话的方式,更像是方才唱招魂歌的方式,只是调子又有所不同,很像哪个地方的民歌,具体是哪的,我又想不起来。
邹聪那边听完徐姨说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于是示意王东平可以开始提问。
王东平憋了半晌,他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我的哥哥,王东阳,他去了那边,请问先人知道他的情况么?”
王东平问完,邹聪的腿就停止了抖动。恢复到我们唱招魂歌之前的样子,不过一会儿,又重新抖动起来,邹聪开口了,不,应该是附身在邹聪身上的先人借用邹聪的口说道:“王东阳,可怜的娃儿,没有吃,没有穿,没有亲人,没有香火,在冰凉的水里住,被坏人抓住,身上绑了绳索,脱不开身,他在喊救命哩!”
“他现在怎么样了?”王东平急切地问。
“他说他冷,他想走,有人不让他走!有人在教他害人,已经害了不少人,他不想害人。”
“是不是方传华?”王东平接着问道。
邹聪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他想走,又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又没有家,没有亲人,连个去处都没有!”
“我是他的亲人,我叫王东平,是他的弟弟,我来找他了!”王东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没有亲人!”邹聪身上的魂灵再一次强调。“他恨王东平,恨家里的所有人!”
那魂灵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十九年前的一个夏天,王东阳的父亲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女人,对王东阳说:“从今天起,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妈妈,我们是一家人!”一句话,意味着王东阳新的生活就开始了。一开始,女人对王东阳的态度算是比较体贴,将他视如己出。一年之后,王东平出世了,在出生的同时,分走了王东阳父母几乎所有的爱,那时才四岁的王东阳,变成一个孤僻的边缘人。为了获得家人的关怀,他开始极力地讨好自己的继母,悉心照料刚出生的弟弟,让家人认为自己尚有点用处,不至于倍受他们冷落,承受随时随地被扫地出门的风险。就这样,父母外出务工的时候,不论是上山割草,还是下田放牛,他都会把这个弟弟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饿了就给他喂奶,困了就哄他睡觉。晚上,他在摇篮边打了个地铺,一寸不离地守在弟弟旁边,只要王东平发出一点声响,他都要爬起来,检查弟弟是否醒了,尿布是否湿了。就在王东阳无微不至地呵护中,王东平渐渐长大到了十岁。王东阳对这个弟弟如此地体贴入微,难道真的是对他发自内心的关爱吗。不,他面前的这个弟弟,是他生存的保障,在家里,他的地位如同一个外雇的工人,工作就是负责照看好王东平,只有把王东平照看好了,就有他一口饭吃,如果王东平突然间哭喊、发躁,他的继母朝王东阳发脾气是不需要理由的,手指粗的藤条照着背上就打,不把藤条打断决不罢休。他的父亲想管而不敢管,这种软弱也助长了他继母的暴脾气。所以王东阳照顾王东平,更多的原因是对继母的惧怕和对生活的担忧。在这种背景下,他对这个弟弟会有亲情存在吗?断然不会,有的只有无休无止的恨意,正是王东平的出生,让他的人生走进了无穷的深渊。他曾无数次幻想将自己遭受的所有委屈全部报复在王东平身上,让他也承受自己的全部苦楚。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又不得不对王东平百依百顺,如果稍有不慎,怠慢了他,被继母知道,轻则饿一顿肚子,重则又是一顿毒打。所以王东平虽说是王东阳的弟弟,但事实上,他们俩更像是主人和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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