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作为老革命，为人强势，在厂子里习惯了“一言堂”。
所以，他对小年轻，还是有所偏见的；认为他们多是夸夸其谈之辈。
看到包二菜做的可口，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
“你这个小同志，做菜水平超一流；可就是，口气不小，吹牛的本事也不差呀！
我考考你，我们刚说的万能铣床，你知道它怎么铣齿轮吗？”
包二没想到，自己只是无心吐槽，竟然引来了桌上几位专心干饭大领导的关注。
不过他成竹在胸，倒也不怯场，而是看了看一旁的杨厂长，等着他发话。
此时，老杨也陷入了纠结中：
一方面，他有求于这位王厂长。这些老革命，一般都比较较真。如果包二言语上冲撞了，他担心惹的人家不痛快，会为借用机床的事平添波折。
另一方面，包二刚说的专用设备，也挠到他的痒处，吊足了他的胃口。
这批齿轮的工期，做计划的时候，他是留了活动量的。四天完成，算是较为理想的结果；完不成，迟个两天，问题也不太大。
但如果真有包二所说的专用设备，将现在已经落下的工期给迎头赶上；那他们厂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安装和调试离心机，做到万无一失。
最终，他对专用设备以及包二这个人的好奇，占了上风。
他佯装责备的道：“你个小子，口没遮拦的。
王厂长想考考你，你就好好应答。答不好，瞧见了没，这些碗筷，罚你留下来刷干净！”
包二：“……”
他状似不好意思的用手摸了摸脑袋，对着几人道：
“万能铣床适合于使用各种棒形铣刀,圆形铣刀,角度铣刀来铣削平面、斜面、沟槽……
……如果使用万能铣头、圆工作台、分度头等附件，……能进行高速和承受重负荷的切削工作，齿轮加工……”
王厂长忙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你这小同志，书本背的不错，就是废话太多！
你来具体说说，怎么加工齿轮。”
包二见这老头酒意消散了几分，眼睛灼灼的盯着自己，忙回了个笑脸。然后，他继续不紧不慢的道：
“加工齿轮，首先检查下工件。
工件合格后，就摇动手柄，将它固定在夹具上。
卡工件的过程中，要注意各个固定位的受力要均匀。
卡完之后，最好转一圈，看一下位置有没有偏。
接下来，就是分度头的算法……”
王厂长跟机床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最简单的锉刀开始，到操作万能铣床；可以说，他的实践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虽然脱离了一线生产队伍很久了，但他自信：
凭着之前积累的经验，他可以指导任何一个像包二这样的青工！
同样的，这些经验也足以让他辨别出，这个小年轻是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听着包二字正腔圆、有条不紊的解说着步骤，他一边理着胡须，一边像是在听姜妙香演绎《罗成叫关》般，欣赏着这个小年轻的表演。
不过，今天的《罗成叫关》，好像有点变了味：
这不应该是李元吉刁难俏罗成，让他一步步陷入绝境嘛；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俏罗成信手拈来，一步步的攻城拔寨？！
难道这个世界，除了看经验外，已经堕落到看脸了嘛？！
……
随着包二越说越深入，王厂长的捋虎须的动作也开始凝重。他一个没留意，手劲大了点，就将自己的胡须给扯下来几根。
此时，他早忘了要教训年轻人的意思，不确定的问道：
“你个小师傅，分度头的算法，还有这么多讲究？
马勒戈壁！
老子当初为什么每次都要掰着手指头加加减减，算上半天，才能算出刻度？”
王厂长可能不知道，他在不经意间，已经将包二的称呼，从“小同志”晋级到“小师傅”了。
包二有点同情的看着这位王厂长，心中暗自感叹道：
有时候，经验确实很重要；但再重要的经验，如果没有抽象拔高，形成指导工作的条条框框，那它本身的价值可就会大打折扣。
这就好似成语“朝三暮四”中的那些猴子般。
它们会为了饲养员先给三个果子而生气；也会为了先给四个果子而高兴；但是，当你一次性给了七个果子时，它们就会无所适从，对你龇牙，露出黑人问号脸。
但凡它们知道加法交换律，都不会被嘲笑上千年！
……
包二对着王厂长解释道：“王领导，其实，这个分度头刻度的算法，不能是加加减减，而是要做除余处理。
就是刻度数除以齿轮的齿数，余数再选择其他的刻度……”
包二怕语言太过抽象，还就地取材，用碟子盛了一些花生米，现场演示了起来。
老王看了半天，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没完全明白。
想想过去，他们厂里的工人都是掰着手指头比划半天；他只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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