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淑芳听陈平扯到陈惜云，气极反笑道：“若不是你做得太过，惜云又怎会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
“陈平，一年多了，你怎么还不反省自己？难不成你非要让一家人围着你转，并让家人因为你而死，你才满意吗？”
她的话充满质问，可林敬与寒衣却听出她话语深处的期盼。
她期盼陈平能像陈海一样有改过自新的意识，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让她失望透顶。
林敬隔着牢门和寒衣互相对望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升腾而起的同情，不由暗地里叹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两人收回目光，满是担忧地把视线落在外万淑芳的身上，准备在她受刺激时帮她呵斥陈平。
这时陈平被说得回过了神，他死死地盯着万淑芳，然后落泪道：“我没想让家人死，我只想出人头地，这有错吗？”
“娘，您让老三读书，却让我和老二在家里务农，您这不是偏心是什么？可我有说过您吗？”
“我只当您是偏心我和老三，不曾说过您丝毫，呜呜，在乡下的时候，我像个老黄牛一样干活，只为了让老三出人头地，可我得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只得到了你们的埋怨和憎恨，所以我就想出人头地，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没有你们我会活得更好。”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被陈平吼出来的，他一吼完，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直接瘫坐在地上，哭得极为伤心。
万淑芳听着他的哭声，心如刀绞，疼得她呼吸急促，似喘不上一口气，脑海中也有一些细碎的画面在闪烁。
那是年纪小小的陈平为了帮她减轻负担，尽着自己的努力在干活的画面。
“我是家里的老大，老二愚笨，老三读书有天分，您最偏心的就是老三，最讨厌的就是老二，愿意对我有一份好脸，是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子，您需要我养老。”
陈平越哭越伤心，忍不住将所有的怨怼和痛苦化为锋利的尖刀刺向万淑芳。
“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我除了在你生病时把你送到寄死窑外，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且当时的情况，大部分的村民都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娘，我们一家有十几口人啊，那些粮食再多也用不了多久，我为一家人着想还错了吗？”
“我始终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您，是您突然改变了对我的态度，让我心有不安，不得不一步错，步步错。”
“娘，爹离开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啊，我之前被你们疼着什么活都没有干过，可爹离开后，为了帮您，我什么都在做，一年又一年，整整十年的时间，我像牛一样干活啊。”
“我压榨老二怎么了？您不也是一样吗？陈惜云那个贱丫头会遇到那样的丈夫，也是因为您啊，您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您要怪也应该怪您啊。”
“哈哈，生活在贫困的村子里，哪家哪户不是这样过来的？您改变态度后就把一切推到我头上，凭什么呀？”
“呜呜，我不服，就算受了一年多的苦，见识了外界有多么广大，我也不服。”
吼出不服这样的字眼，陈平迅速把矛头对准陈海，一字一顿如锋利的银针般扎人。
“老三也是个傻子，明明心里很不服气，却偏偏要装出改过自新的样子来，您会信吗？哈哈，您会信的，因为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中您最疼的就是他。”
“您把光耀门楣，翻身做主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我和老二做的再多也得向他退让，娘，我很了解您，可那天之后您变了，我不再了解您，我害怕您啊。”
陈平愚蠢吗？万淑芳在寄死窑醒来时面对被舍弃的处境，她不仅认为陈平愚蠢，还觉得他狼心狗肺。
就连之后的事，她也主观臆断，认为陈平冷心冷肺救不回来，有心想要放弃他。
可如今听着陈平压抑已久的不甘和质问，再加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来的画面，那些画面全是陈平小小的肩膀扛起大人的重担，帮助她减轻负担，照顾好兄弟姐妹的过往。
那十年里，如果不是陈平放弃读书帮她，她根本就不可能带着一家人撑这么久。
一刹那间，万淑芳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陈平的判定有误。
且因为这份误判，她本能及时止损的机会变成了此刻母子两人之间巨大的隔阂，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悲痛欲绝。
“陈平，我……”
“您既然不是来救我的，那就给我滚！我不想见到您，也不再奢求您能救我。”陈平抹去眼泪，双眸通红地吼着万淑芳。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娘说话？”林敬瞧见万淑芳突然之间哭得很伤心，陈平又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令人心中发酸，心里很不好受。
可在他的眼中，陈平是陈昌黎和万淑芳的孩子，他得孝顺父母，哪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万淑芳说话呀？
“林敬，你别这么说。当初我们的村子受旱灾影响，日子虽然还算过得去，却也只比那些逃难的流民好一些。”
“且那时陈昌黎不在家，村里有着不少闲言碎语，我们一家能熬过来，是老大他……他那个时候帮我撑起了家。”
声音哽咽地把话说到这儿，万淑芳只觉头疼欲裂，那感觉就仿佛一些被自己的身体遗忘的记忆正在复苏。
她有些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
“娘，您没事吧？”陈海担忧地伸出手，想要搀扶住万淑芳，可他被关在牢房里，手伸得再长，也触碰不到牢房外的万淑芳。
“她在装模作样呢，你心疼什么呀？显摆你孝顺吗？”陈平眼神充满讽刺，脱口而出的语气更是满满的怀疑。
如果换成之前听到此话，万淑芳定会彻底认定陈平的凉薄无情，可此刻她心里却是无尽的伤心。
她眼眸微红，声音哽咽：“陈平，我承认我当初有错，可你当时又做对了吗？你确实该好生反省自己，不能将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因为当年的一切，我们两个都有错。”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平，像是要将他此刻的神情记在心里。
“你先在这里反省一下自己吧，我之后找到机会了再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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