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光像划过夜的弧电，朝少年后颈挥砍而去，预想的人头落地没有到来，另一柄旋转而至的长刀将乌兰手中弯刀打得偏离，乌兰抬头间，见一武将疾马而来，鞍马尽尘，貌似关公。
“猴脸蛮子！欺负小孩是孬种！”夏勍尧狠夹马腹，催马上前。
乌兰不将他放在眼里，奈布花儿和鬼赤的死让他只将徐麟视为对手，狂妄道：“既然你送上门，今日就用你的人头当做见面礼，送给徐麟！”
二马如流星轰然相撞，刀刃交击中迸溅出一串光火，二人短暂角力，弯刀渐渐压下月刀，乌兰一声狞笑，横削夏勍尧面门，老夏腰仰躲过，寒锋贴着鼻尖掠去，削落两缕发丝，他哈哈大笑：“凭你也配给我们将军送礼？”
二马交错间，他不起身，月刀刀尖贴地划开黄土，扬了拧身回马的乌兰满脸。
麒麟军的刀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乌兰大骂一声，翻身缩入马腹，弯刀砍断左近麒麟军马腿，他身型魁梧却灵活如鱼，须臾间从马腹游上去，杀人夺马一气呵成，接着砍翻两人，呼喝手下围杀夏勍尧。
北川骑兵人多势众，夏勍尧见状不妙，一触即走并不恋战，乌兰火气正盛，率兵穷追不舍，接近南门时再次咬上守军尾巴，两方二度厮杀起来。
朵颜雄依旧谨慎，并未贸然率主力进城，乌兰追得凶，可后头没有接续，再交战时已然没了兵力优势，云层被东方第一缕金线刺穿时，最后一名麒麟军撤出了城，南门外的夏勍尧反手月刀横扫，破坏了机括，重逾千斤的吊门摔落下来，在熹微的晨光中溅起厚重的灰尘，将乌兰的战马惊退一步。
乌兰不是傻子，表面他占据上风，但夏勍尧的伤损不比他多。他察觉到夏勍尧在耗他，为防有诈，不敢贸然往南追，遂命手下修理城门，飞马回报朵颜雄。
虽然鸡鸣县到手的容易，但世上没有不啖肉的狮狼，何况这块肉太重要，就算有毒，朵颜雄也必须得吃下去。
麒麟军退走后，城中百姓仿佛也一道凭空消失了，鸡鸣县瞬间成了空城，朵颜雄骑在马上，面目阴沉地走过街道。
夏勍尧的袭扰战打得凶，却在守城时选择直接放弃，北川细作破坏的粮仓、木料、水源本来应该是他们的，朵颜雄郁怒之余想到了更多，如果这是徐麟的诱敌之计，鸡鸣县一定藏着更大的陷阱。
狮王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通往真州的官道上，黑甲军逶迤行进，绵延数里之长。三驾马车被护在中军，最后坐的是华天士和阿翼。
老头一天要睡将近十个时辰，阿翼大部分时间不在车上也不在队伍，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彭闻义一开始还怕他掉队，总叫人看着，时间一长发现这小子神出鬼没，但总能赶在老头醒时回来，也就随他去了。
中间那辆躺着都不归，他身上腐肉已清了十之八九，如今新肌生长，浑身又疼又痒，如同万蚁噬身。都不愁找了药葫芦好几次，他也没甚好办法，去问华天士，老头在鼾声震天中被摇醒，听罢开了个药叫“挠挠”，都不愁只好捡了把粗枝，以铁丝束成个鸡尾巴似的扇，枝头用软布包裹，给他搔背。
都不归近日精神头好，醒的时候多，虽然能说话了，但声不好听，因为学会了以哼代语，再配合眼珠子，跟他弟倒剩了言语，搔得轻了翻白眼，得劲就哼哼两下，疼了就是一声又重又长的叫唤。
前车的蓝散这两日没少听他叫，晌午天晴，她打起竹帘，往后瞧了一眼，彭闻义带着一队亲兵在旁护卫，见状拨马靠过来，“主子可有吩咐？”
他口改得快，现今凡事以蓝散马首是瞻，她其实纯看个热闹，便道：“还要多久入真州境？”
“前头过了鸳鸯山，再走两日就到了。”他见蓝散前望，周道地指着前方两侧的山峰解释道：“就是那两座，从前叫阴阳山，阴山是路西边那座，终年石壁裸露，寸草不生，阳山在东边，春夏时草木繁茂，葱茏如盖，秋天霜打下来，满山金红，是咱北地一景。”
说话间玄龙骦骕逆行而来，彭闻义勒马让到一旁，玄龙骦骕调头后，自觉贴着马车走，徐麟在马上微微俯身：“往前五里就是鸳鸯山，黄栌正瑰，要不要下车走走？”
彭闻义见她颔首，示意停了马车，不待抽车凳，徐麟已伸臂将人带上玄龙，回手将大氅在她身上罩了，也不催马，只任玄龙信步缓行。
徐麟拢得严，她身上比车里还暖，远眺着鸳鸯山道：“我和季摇光当初从真州到鸡鸣县，也才走了五天，虽说你本打算在真州整军一段时日，但也不用把大好时间浪费在路上吧。”
“美人相随，怎说浪费？”徐麟捏着她软凉的指尖，“吃糖吗？自己拿。”
蓝散拧身在他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秋梨糖，奇道：“怎么是半包？”
“钱不够了。”徐麟逗她，没说别的。
其实糖是老何买的，他那时在何记后院养伤，说不清是什么心理，随口要了柘浆，后虽改了口，老何还是跟邻里匀了一包糖过来。明明不喜甜的人，每到伤痛便忍不住吃上一颗，甜味混着一身血气，和含着柘浆的血吻如出一辙，他籍此复习她的气息，既憎恨又眷恋，在折磨和救赎的反复磋磨中活了下来。
他是惊澜不动之人，蓝散却在那转瞬即逝的沉默中读出了东西，她含了块糖，将剩下的包好，重新塞回徐麟怀里，“我数清楚了，你可别偷吃。”
徐麟乌眸半垂，“我的糖不让我吃？”
她指尖点在糖上，隔着衣衫挠了一把，“给了我就是我的，寄在你那儿罢了。”
徐麟觉得明紫旌称其“妖孽”着实不虚，只要她想，举手抬足尽是诱惑，他乌眸落在她润泽的下唇，“我若想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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